第2章

回過神來時，林竹已經(jīng)雙手平放肩直背挺，一動不動地定在了后座上。

這人他認識。

不光認識，還為了這個人吵過嘴打過架，注冊小號刷過票，剪過視頻修過圖，攢過資料寫過小作文。大學畢業(yè)就急匆匆一腳踏進了娛樂圈，鉚足了勁要做最好的經(jīng)紀人。

甚至還有一張這張臉的精修特寫照片，就夾在錢包的名片夾里……這種事就不必讓對方知道了。

林竹坐得筆直乖巧，腦海里卻已經(jīng)忍不住狠狠打了幾個滾，幾乎要騰空轉(zhuǎn)體三周半，然后在前面的擋風玻璃上用力撞自己的腦袋。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小有名氣的經(jīng)紀人了。

在今天之前，林竹曾經(jīng)設(shè)想過很多種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也準備過各種情況下第一次要說的話。

鐘杳身邊的經(jīng)紀人在上一次事故中就被辭退，他可以沉穩(wěn)地走到鐘杳面前，和鐘杳握手問好，得體地進行自薦。

繩鋸木斷水滴石穿，哪怕一次不成功，林竹也有信心，準備用持之以恒的誠意打動對方。

……

然后他喊著“江湖救急”，風風火火敲開了鐘杳的車。

拍了鐘杳的肩膀。

在鐘杳的車后座上融化又重組了一次。

還號稱要請鐘杳吃燒烤。

在大哥囑咐他“不要隨隨便便上別人的車”的時候，他就應(yīng)該聽話。

林竹悲痛欲絕。

悲痛欲絕的林竹自暴自棄，索性不挪開眼睛，看一眼少一眼地盯著鐘杳不放。

那雙眼睛里的笑意很快就消散了，快得讓他幾乎以為那一瞬所見是自己的錯覺——不過也并不會叫人失望。

鐘杳原本就很英俊，這樣不笑的時候，輪廓就更顯得突出分明。沉穩(wěn)冷酷的精英范兒拿出去，輕易就能叫一群小姑娘捂著胸口尖叫到缺氧。

這一類的偶像是只能遠觀不能褻玩的。

林竹吸了口氧，盯著鐘杳沉默地泊車。

英挺雙眉下，那雙漆黑眼瞳像是盛了冰雪，一般人看著就會生出畏懼。

林竹忽然慶幸自己并不是一般人。

他當了鐘杳十一年的粉絲，知道鐘杳原本不是這個脾氣。

三年前那場風波，是鐘杳身邊的經(jīng)紀人一手掀起來的。

原本只是收了錢，配合著偽造了證據(jù)爆出去，卻被人借題發(fā)揮，趁機鬧得沸沸揚揚。

鋪天蓋地的抨擊謾罵，身邊關(guān)系最近的人被人收買背叛。鐘杳一天比一天沉默冷峻，在發(fā)布息影聲明時，目光里已經(jīng)不剩下一點兒溫度。

……不過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能罩著他了。

靠自己打拼下一方江山的林經(jīng)紀人想著，漸漸有了底氣，大大方方追著鐘杳看。

看著鐘杳已經(jīng)被這三年時光打磨得更鋒銳冷沉，看著當初因為出道太早還需要助理處處照顧的人，如今也能自己熟練地倒車，停穩(wěn)熄火，拔下鑰匙回身——

回身。

林竹目光不及錯開，一頭栽進了清冷深徹的探尋瞳光里。

……

沉穩(wěn)的林竹沉穩(wěn)地坐了三秒。

然后熟了。

腦海在兩人目光交匯的一刻就徹底成了一團漿糊，半點兒有用的念頭都生不出來。林竹倉促想要起身，等意識到自己坐在車里已來不及，腦袋砰地狠狠一撞，卻沒有傳來預(yù)料中的疼痛。

林竹咻地抬頭。

鐘杳正撐著座椅，一手隔在他的腦袋和車頂之間，深沉目光靜靜攏著他。

林竹立正著坐回去：“鐘，鐘老師——”

“下來吧，江湖要鎖車了?！?/p>

確認了他沒有中暑，鐘杳就移開了注意力。順手輕拍了下他的腦袋，從車載冰箱里拿了罐可樂拋過去，自己從前門下了車。

林竹抱著可樂下車，混混沌沌關(guān)上車門，恰好被罩在一片陰涼的樹影下。

“外面人多，等會兒再出去?！?/p>

隔著一輛車，鐘杳在另一頭的陽光里瞇了瞇眼睛。確認了他在這里已經(jīng)不會再被記者們注意到，就稍一頷首，隨手關(guān)了車門，快步進了公司大樓。

意外碰面的青年他并不眼熟，不過互相幫忙躲記者這種事，原本也算得上是圈內(nèi)為數(shù)不多的革-命友誼，倒也沒必要再問太多。

……細皮嫩肉的，大概是公司新簽的什么藝人。

鐘杳沒再多想，隨意將念頭收回，加快腳步進了電梯，往約好的辦公室趕過去。

看著前面那道漸遠的軒拔背影，林竹站了半分鐘才猛然回神，身體一瞬間恢復(fù)知覺，心臟砰砰地激烈跳動起來。

葉下蔭涼，蟬鳴愈噪。

林竹懊惱地原地蹦了兩蹦，抬手用力拍拍臉頰。

太沒出息！

圈子里摸爬滾打了一年，新銳經(jīng)紀人的名聲不是天上掉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