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自動門時不時開關(guān),有同樣穿著黑白校服的學(xué)生進(jìn)來,常是買面包當(dāng)明天的早飯。陸續(xù)有同級的熟人注意到廖簪星,過來打招呼,好奇看一眼云亭,還有個扎高馬尾背網(wǎng)球拍的女孩子買了根烤腸投喂她。
熟練自然的姿態(tài),一看就是老手了。
“我好飽?!?/p>
她雙手托腮,滿足嘆氣,碗里還剩一只魚籽福袋和半串龍蝦丸。她歪頭看云亭,他進(jìn)餐總是不緊不慢,在“跑著去食堂只為節(jié)省時間”的高三胃疼風(fēng)氣中格格不入。
屬于是泊川這邊的家長見了會搖頭嘆氣“大小伙子不愛吃飯可不行”的那種含蓄溫吞。
廖簪星被自己的腦補樂到,緊接著想起云亭的父母,實際并不會這樣。
心像猛地踩空一樣墜了一下。她繼續(xù)盯著他,觀察他的表情,“你姥姥不回泊川了嗎?所以你媽媽要你轉(zhuǎn)學(xué)過去?”
“嗯。”他放下竹簽,掏出手帕紙擦嘴,斯文端莊,“她和再婚的丈夫有個孩子,剛上初中,她更喜歡妹妹。阿婆身體不好,得留在北京,姆媽就想讓我也過去?!?/p>
愛情的結(jié)晶和委身的產(chǎn)物總是不同。
側(cè)面看睫毛更加卷翹,燈下在瞳眸上投落黯然的陰影。他落寞垂頭,連緊繃的下頜線條都顯得孤單可憐。
“我不想去。在哪里都是一個人了?!?/p>
她也是的嘛。
托臉的手指豎起來,半遮眼睛,免于泄露情緒。她的目光落向窗外的黑暗,也追逐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的明燈辰星。
無盡多的萬家燈火,或明或暗,人人都有一盞。
她也幾乎要有那么一盞。和云亭第一次親吻那天,幾乎要將她溺斃的溫暖。
“那你高三都要一直自己在這邊嗎?也沒有家長陪讀?!?/p>
“你也是自己在這里?!?/p>
云亭偏過頭看她。廖簪星并不與他對視,但也不再像那次逃學(xué)一樣說“反正你也不懂”,只是從鼻腔里“哼”了一聲。
她小聲嘀咕,“那我們也不一樣?!?/p>
卻又清楚,他們一樣。
可以對彼此感同身受。她躲在保護(hù)她不受外界傷害的小房子里,透過窗戶觀察世界時,原來有人也感受到了她的孤獨。
云亭吃完廖簪星請客的冰激凌,察覺到她在偷看,不動聲色地慢吞吞舔掉水潤唇上的淡黃色痕跡,反光的金屬舌釘若隱若現(xiàn)。看起來正經(jīng)乖巧的優(yōu)等生,又有股說不出的色情。
他指了指廖簪星吃剩的關(guān)東煮,彬彬有禮,“需要幫你解決掉嗎?”
平素愛干凈的小白臉,索要她剩的東西吃,語氣猶如當(dāng)垃圾桶是天經(jīng)地義。
……算了,親都親過了。
廖簪星心煩意亂,把紙碗推過去。
高三的冬天,明明是不正當(dāng)交易的朋友,打著吃夜宵的旗號,卻莫名越走越近。
和云亭一起吃東西是件完全不會反感,甚至還有點享受的事情。他總是遷就她的口味:灑致死量孜然的切花淀粉腸,蓋滿木魚花的章魚小丸子,兩面沾紅彤彤辣椒面的烤苕皮。
他也是很好的交談對象,進(jìn)退有度,該當(dāng)聽眾時耐心傾聽,該袒露自己時也很真誠。有時她不想說話,便像成人禮那天一樣,安靜陪她消磨沉默也不會尷尬的寒夜。
朋友就是這樣的。她想。就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