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御鬢邊的汗滑動。
覺得今天,比昨日還熱。
兩個人的進程到底快不了多少,午時的日頭才毒辣沒多久,時御說得人就來了。正時時御正站在門邊喝水,那籬笆門外就雀躍著奔來一人,老遠就叫道:“六哥!六哥!”
跑來的正是蘇舟,后邊還跟著蘇碩和他另幾位師兄。
時御抬手招了招,蘇舟就像聞著味的小狗崽,立刻跑到跟前撒歡,“六哥!昨你走那么早干什么,今早和我們一起回來不好嗎?”一見他后邊的鐘攸,又斂了跳脫,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好,彎腰大聲道:“先生好!”
鐘攸額間也出了汗,青衫穿在身上明明沒有幾層,此刻卻悶的人如有千層厚。他立刻退開一步,道:“還未上學,不必客氣?!?/p>
蘇碩已經(jīng)入了院,聞言便笑道:“先生和他溫柔什么,這小子皮的很,還得先生好好收拾收拾?!庇值溃骸拔沂敲绅^的蘇碩,師父早吩咐過,先生有需求只管提?!?/p>
“不敢?!辩娯胛萏崃怂鰜?,給眾人都倒了,一邊道:“蒙叔已幫了我大忙?!?/p>
“先生無需客氣?!碧K碩喝了水,對門邊上的時御道:“小六看過屋子了?”
時御指尖敲了敲門框,“舊了,住不了多久。重修吧。”他頓了頓,又道:“先生書多,得開個旁間做書房,不用修墻,直接用連頂書架隔開?!?/p>
蘇碩點頭,又將院子打量一通,問鐘攸,“先生院子里需什么棚架嗎?我們都做的了。”
見鐘攸要搖頭,時御熱的微懶散道:“先生直說,后邊再加就不便了?!?/p>
鐘攸便目量了下院子,道:“那就勞煩了,還請?zhí)K公子幫我在院里置個木架臺,以用于曬書?!?/p>
蘇碩應了,對后邊的師弟吩咐了幾句,自有人去拉木材泥灰。蘇舟探頭看見屋里的書,小小嘆了聲,湊到時御身邊,小聲道:“好多書!六哥,這比你爹存的書還多啊!”
“所以是先生?!睍r御推開這小子,道:“邊去,熱。”
蘇舟就靠向鐘攸,嘆道:“先生真是厲害!”話還沒完,時御拉了他后領(lǐng),直接丟邊上去。
“去給大哥搭個手。”
蘇舟對他嘿嘿傻笑,沒再往鐘攸身邊靠,轉(zhuǎn)頭就跑向蘇碩幫忙去了。
木材和泥灰來得快,承蒙館的名,來幫忙搭手的人也多,下午進程飛快,等傍晚那會兒這原屋已經(jīng)拆的差不多了。時御抱了西瓜來,切開后由鐘攸端給眾人。
晚上散時蘇碩請鐘攸到家里住,因這屋子沒大半個月功夫是好不了,總不能一直讓先生睡地上。但鐘攸客氣的婉拒了,蘇碩便不好再提。
時御最晚走的,他將籬笆漏空的地方重新填編補上,要走時天已偏暗。鐘攸從屋里追出來,叫了他一聲。時御停步回頭,見他滿頭是汗的追到溪邊。
“食、食盒?!?/p>
先生大抵不怎么動,跑了這幾步已經(jīng)喘了息。他抬頭對時御露了笑,“食盒落下了?!?/p>
那白皙膚上的桃花又開了,瀲滟在眼角,讓這一笑實在不斯文。
時御垂頭看他,抬手倏地揉了把自己的額前碎發(fā),接了食盒,嗯了聲。
“總是道謝也不成事?!辩娯媪藲猓鴱澫卵?,道:“但真的真的真的多謝各位!”
時御低笑了聲,也彎腰去,只是彎腰看他,道:“不是說先生不要客氣嗎?!庇种逼鹕韥?,道:“雖說有師父囑咐在先,但我不是為了先生?!?/p>
鐘攸懵懂抬頭。
時御指了指自己身后,道:“村里一直沒個先生,上學得往鎮(zhèn)上去。但鎮(zhèn)上的先生多是別人家的先生,愿意教下屬村鄉(xiāng)的沒幾個。先生能來蓮蹄村,是村里的福氣?!?/p>
鐘攸喃喃道:“時公子真是......”
“時御?!?/p>
“好、好人?!?/p>
時御又垂頭笑了笑,不知是不是笑這個詞。他手指點了點自己的眼角,對鐘攸道:“不過先生......”見鐘攸那雙眼直直望著自己,難得一滯,沒再繼續(xù)說下去,只道:“那么明日見?!?/p>
留青衫站原地看他背影了許久。
時御到院門口,就見他娘正在送人,這次是鎮(zhèn)上的誰他也不記得了,就眼熟,卻想不起名字。
這男人正和他娘拉拉扯扯,回頭一見時御靠墻邊站著,腿先軟了,轉(zhuǎn)頭就往轎子上爬。
時御晃過去,站轎子門邊筆直的擋下一片陰影,他一腳跺在轎子沿,讓整個轎子險險搖晃。這男人哭喪著臉抱著轎子簾,求道:“小、小六誒,才、才回來啊。有話咱們好、好說?!?/p>
時御掀唇笑了笑,緊接著一腳踹在他肚子上,任是連人帶轎一起踹翻過去。
男人哆哆嗦嗦的往外爬,時御彎下腰對他又笑了笑,記起他的名,客氣道。
“樸叔,你好啊?!?/p>
天暗了色,讓他的眼睛像某種動物一樣的冷冽。高挺身形投下的壓力不如他這么一聲客氣話來得更讓人膽戰(zhàn)心驚,讓人腦子里只剩一句話。
這個年輕人不是什么好人。
“招待不周。”他又是一腳踩在翻倒的轎木上,讓那轎子發(fā)出痛聲。他道:“別急走,過來聊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