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走進去低語了幾句,床上的人卻一動不動,謝殊干脆直接走了進去。
謝冉與她年紀相當,身上穿著寬寬松松素白的袍子,五官秀致,只是臉色太過蒼白,頸間一圈紅痕尤為觸目驚心。
嘖,還真下得了手?。?/p>
感到有人接近,謝冉抬眼望了過來,表情平淡,眼神卻很冷傲,只一眼又收了回去,波瀾不驚地道:“有勞族長掛念了?!?/p>
謝殊干咳一聲,遣退了下人,走過去笑瞇瞇地喚了一聲:“堂叔?!?/p>
謝冉猛地抬頭,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堂叔做什么看著我?你雖然還小我一兩歲,但輩分有別,我叫你一聲堂叔也是應當?shù)?。?/p>
謝冉臉上忽而露出憤色:“我又沒有謝家血統(tǒng),不過是個賤妾的私生子罷了!”
想必這就是二房里那兩位堂叔罵他的話了。
謝殊在床邊坐下,展開折扇給他扇風,似乎要將他的火氣扇去:“這么巧,我也是私生子呀。堂叔,你看你我同命相憐,是不是應該互相扶持啊,你怎么能先走一步呢?”
謝冉被她沒臉沒皮的話給噎了一下,蹙眉道:“族長這話什么意思?”
謝殊這才收起玩笑神態(tài),低聲道:“堂叔在祖父教導下長大,想必有過人之處,如今祖父這個靠山?jīng)]了,你落得被人欺負的下場,還不如將一身本事用來幫襯侄兒我。你看看,我跟你年紀差不多,身強體壯,絕對能活很久啊,你以后就再也不用擔心靠山乍倒了嘛?!?/p>
謝冉明白過來,神情卻是愈發(fā)高傲:“原來族長來此就是為了這個。我看未必吧,至少那些世家大族就沒一個希望你活得久的?!?/p>
“……”謝殊摸摸鼻子。
謝冉別過臉去:“族長慢走,不送?!?/p>
“好吧?!敝x殊只好站起身,故作遺憾地嘆息:“那我改日再來探望堂叔,今日說的話,你好好想一想吧。其實你自己也明白,祖父留著你,不就是為了這一天么?”
出了流云軒,沐白一臉八卦地迎了上來,謝殊扇著扇子發(fā)表會面總結(jié):“傲,真傲!”
世家大族沒一個希望她活得久?
謝殊對此毫不懷疑,她開始密切關注各大世家,就從朝堂開始。
這些時日朝中無大事,皇帝的視線都集中在她這個丞相身上,每到上朝就對她死死地盯,恨不得把她盯出個窟窿來。
若非皇帝委實正直,史官都快在史書上記上一筆他有龍陽之癖了。
盯了幾天,皇帝改了策略,這日政事叨叨完,忽而開始唉聲嘆氣,對謝殊語重心長道:“前些時候剛出了酷暑的異象,今日朕又聽聞合浦郡有人瞧見海上黑霧不散,只怕又是個異兆。謝相為相以來異兆頻發(fā),恐怕百姓們又得嚼舌根了,這段時日不妨手下放寬松些,也免得再叫旁人尋了話柄去啊。”
他老人家字字言真意切,看著是為她著想,但謝殊又怎會聽不出他話中深意。
那次宴會上記下的名單她最近剛剛有所動作,該貶的貶,該撤的撤,一下動了好幾位大員,這些人少不得要去皇帝那兒哭嚎。
謝殊認為做事要細致,穩(wěn)住謝銘光的心腹同時還得培養(yǎng)自己的心腹不是?于是一面挖別人的根一面填新苗。挖著挖著就“不小心”把皇帝的兩只心腹的根給挖了。
一只是御史中丞,這位在她剛做丞相時參了她一本,說她母不詳,無法總領朝政;還有一只是車騎將軍,當時參她忌憚武陵王回都,刻意擺弄都城禁軍。
皇帝昨日深夜得知此事,一張臉氣得烏不溜秋,把侍寢的袁貴妃嚇得“媽呀”一聲嚎,滾下床前還狠踹了他一腳。
此時回想,他更加生氣,一邊揉小腿肚一邊瞪謝殊,這話說白了就是叫她多為自己的名聲想想,少做點兒缺德事兒!
謝殊恭恭敬敬行禮道:“陛下所言甚是,合浦郡一事,微臣也有所耳聞,好在太史令已著手調(diào)查,想必不日便有分曉,屆時謠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p>
皇帝扭曲著臉哼哼一聲,順帶狠瞪一眼太史令,祝你調(diào)查不出來!
這時,向來很少在朝堂上發(fā)言的衛(wèi)屹之忽然道:“說起海上黑霧,臣以前聽一個柔然人說過,這可是大兇兆,只怕比上次的酷暑還要嚴重啊?!?/p>
皇帝一聽,心情立馬好了。
誰不知道柔然人住沙漠啊,聽柔然人說海上傳聞,你還不如找太后問平民菜價呢!這說明啥?說明武陵王有立場,知道跟丞相對著干!所以說不怕你功高蓋主,就怕你不知道誰是主!
皇帝舒坦了,再看衛(wèi)屹之,那真是一百個順眼。
謝殊也意識到他這是為作對而作對,幽幽掃了一眼過去。
其實想她死的世家里,衛(wèi)家是第一個吧?
衛(wèi)屹之卻是身姿巋然不動,泰然自若,仿佛自己什么也沒說過,甚至還對她笑了一下。
謝殊扶額,又來人前逞兇人后示好這套,玩兒我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