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夫人自此對那兩株牡丹便極為愛護,到什么地方都要親手移栽,從不分離,而她最喜歡的便是那株被謝殊掐下的牡丹。
謝殊看到此處,連連拍桌,衛(wèi)屹之太會瞎掰了,說她掐花也就算了,這花的地位居然一下就上升到跟他外祖父一樣的高度了。
襄夫人家里與瑯邪王氏是表親,她的父親襄義奉當初官拜大將軍,北方大亂時,鮮卑起戈,他堅守不去,堪稱表率,后遭匈奴、鮮卑雙面夾擊,戰(zhàn)死殉國,忠義可嘉。
幾十年后衛(wèi)屹之保國安邦,戰(zhàn)功卓著,世人便有言稱衛(wèi)家世家累迭,而忠孝清譽卻是承于襄義奉一脈。
所以這么一說,她不是不小心弄下了一片,而是弄傷了大晉忠臣義士。別管被罵那茬了,她就是被揍也活該??!
帖子最后,衛(wèi)屹之表示:這幾天天氣總算好了,要見面也別約家里了,我們私下里找個地方聚聚唄!
謝殊把帖子一摔,氣勢洶洶地喊:“沐白,備車!”
這日又是休沐,天氣好了,時間又充足,最方便談事。衛(wèi)屹之地方選的也好,乃是都城北面的覆舟山,有香火鼎盛的寺院,有萬木齊發(fā)的美景,還可眺望碧波蕩漾的玄武湖。
謝殊為了應景,特地著了件石青長衫。車輿在北籬門前停下,她命護衛(wèi)們在山腳等著,只帶了沐白一人上山。
衛(wèi)屹之已站在山道上相迎,薄衫寬著,腰帶松松系著,露出胸口一片瑩潔如玉的肌膚,長發(fā)也散在肩后,在這山中看來,有種不似真人的感覺。
他嘴角掛著笑容,迎上來道:“謝相總算來了,本王等候久矣?!?/p>
謝殊的眼睛一下沒地方放,只能瞄旁邊的樹干,但轉(zhuǎn)念一想,她現(xiàn)在也是男人啊,斷不能躲,遂又大大方方地看了過去。
“武陵王說的那般嚴重,本相如今已是戴罪之身,豈敢不來啊。”
衛(wèi)屹之嘆息一聲:“謝相切勿見怪,家母莽撞,做兒子的只是想替她開脫而已,否則又何須搬出外祖父來說事?!?/p>
謝殊見他言真意切,心里舒服不少,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隨他往上走。
之前幾天接連下雨,山道還有些濕滑,謝殊腳上穿的是軟靴,雖然走得輕松,卻不出片刻便被沾濕了鞋面。
衛(wèi)屹之在前引路,腳踩木屐,在山石鋪就的山道上篤篤作響。他轉(zhuǎn)頭看過來,笑道:“謝相應當著木屐來的,這春日山間,最適宜這般行走?!?/p>
謝殊淡淡道:“不喜歡而已?!?/p>
開玩笑,穿木屐不就腳丫子了。她渾身上下掩飾的都很成功,連聲音都雌雄莫辯,唯有服飾一道需要注意。
首先,她不能像衛(wèi)屹之這樣坦胸披一件薄衫就出門。其次,她不能穿木屐,因為女人的腳畢竟要比男人小很多,當初負責教養(yǎng)她的老侍女甚至說她的腳長得比手還秀氣。
傷自尊……
衛(wèi)屹之也只是隨口一說,幷未沒在意她的神情。
大晉講究個性,丞相也許只是為了與眾不同才故意不走尋常路的吧。
山道盡頭是座涼亭,石桌上早已備好水酒。
謝殊撩衣坐下,環(huán)顧四周,有些詫異:“武陵王似乎沒帶隨從?”
衛(wèi)屹之點點頭:“本王之前在軍中頗多束縛,如今難得有機會做個散漫客,人自然是越少越好?!?/p>
謝殊道:“我與你不同,我喜歡熱鬧,所以正打算叫上大家一起去會稽玩玩,不知武陵王可有意同行?。俊?/p>
衛(wèi)屹之幷未急著回答,拍開泥封將酒杯滿上,這才說道:“去了只怕會惹陛下不高興。”
謝殊忍不住笑起來:“你私下已做了那么多惹他不高興的事,還在乎多這一件嗎?”
衛(wèi)屹之抬頭,一臉詫異:“本王做過什么嗎?”
謝殊抽了一下嘴角,這什么意思,劃清界限表示死也不跟她走?
“也罷,既然如此,本相也不強人所難。”他幫過她,她盛情以還,他不要,那就拉倒。
不過喝酒的心情就沒了……
這次私下碰面很不圓滿,目的沒達到,景色沒看著。
謝殊在回去的路上思考著,自己第一次組織各大世家開會,衛(wèi)家就不給面子,不知道其他世家會不會爭相效仿啊。
希望謝冉再加把勁兒吧!
沐白這次又把衛(wèi)屹之歸納到了小氣隊伍,“至于嗎?就他這樣的還愁討不到良妻美妾嗎?真小氣!”
她被這話逗笑了,倒沒那么憂慮了。
謝殊打算拉著大家奔會稽的事已經(jīng)被皇帝陛下知曉,早朝的時候是肯定要被拎出來冷嘲熱諷一番的。
謝殊不反駁,只打哈哈。畢竟她也不是純粹為了玩樂去的,想要穩(wěn)固謝家權(quán)勢,皇帝就會忌憚,這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這是歷年以來的世家盛會,皇帝就算不樂意也不能說太過,意思意思敲個警鐘就完了。這時忽而有臣子出列,要參武陵王私自于樂游苑行獵。
皇帝以為自己聽錯了,很意外地問了句:“你要參誰?”
“啟稟陛下,是武陵王!”
皇帝震驚了,謝殊震驚了,滿朝文武都震驚了。
武陵王也有被參的一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