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漣衣并不說話,像是默認(rèn)了。
六年前,他退后了,六年后,局面又重現(xiàn)。
他松開手,任由手里變成廢紙的婚帖掉落在地。
黯魂門。
黎一燁換完今日的藥,看向剛送過來的東西,紅通通的一張請?zhí)?,他不用打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東西。
“給黎珠看了嗎?”他問。
旁邊的魔修回話,“已經(jīng)給了,少門主他……”話未說完已斷。
“如何?鬧著要去天水宗?”黎一燁挑了下眉。
魔修為難地點點頭。
“讓他去,以他現(xiàn)在的修為去了又能如何?不過是又被氣哭回來?!崩枰粺钜呀?jīng)知道那一夜黎珠是怎么哭著回黯魂門的。
這些時日里,黎珠哪都沒去,話本也不看了,成天埋頭修煉。
魔修更為難,“可讓少門主去,豈不是羊入虎口?天水宗那些人個個都不是好人,上次少門主差點死在薛丹融手里?!?/p>
黎一燁聽了這話,忍不住一笑,豈止是黎珠差點死在薛丹融手里,他差點也死在薛丹融手里。若不是方潮舟將滿月傘讓給他,他恐怕就要死在春河障那個鬼地方。
“他要去就讓他去,多帶些人便是。”黎一燁吩咐道。
而沒多久,就有人闖進(jìn)他的殿內(nèi)。
黎珠這幾個月里似乎又長高了一些,之前尚有些嬰兒肥的臉徹底消瘦了,五官明顯變得更為立體而凌厲,唯獨不變就是那雙貓兒眼,不過此時里面的情緒也變了。
“爹為什么不去?你就這樣放棄了?”黎珠大步走到黎一燁的案桌前,他雙手撐住案桌,眼里既有恨意又有難過。
“你看到我現(xiàn)在這樣子了,我怎么去?”黎一燁挑開衣袍給黎珠看了下自己胸口的傷勢,都說滿月傘能醫(yī)活死人,可他服用滿月傘后,胸口上的傷卻遲遲未好,每到夜里更是疼痛不已。
不僅僅是薛丹融刺的那道傷口在疼,連幾年前方潮舟傷的那道疤痕也在隱隱作痛。
黎珠看向剛換了藥就滲出血的布帶,眉頭擰了又?jǐn)Q,他轉(zhuǎn)過身,恨恨道:“那就這樣讓他們結(jié)道侶?我十萬個不愿意,爹不去就不去,我一個人去,我就算帶不回方潮舟,我也要死在他身上。”
黎一燁不置可否,只是待黎珠走出數(shù)步,他開了口,“等等?!?/p>
黎珠回頭,“爹,你不要勸我,我一定會去,你再去找個人生個孩子繼承黯魂門吧?!?/p>
“我不勸你,只是想問問你,你要不要跟宋漣衣一起去?”黎一燁問。
黎珠先是一怔,隨后大怒,“我為何要跟那個小娘皮一起去?”
這些年他找人寫他和方潮舟的同人話本,本來一切好好的,都是宋漣衣那個家伙多管閑事,他找一個,宋漣衣綁一個,綁到后面,無人敢?guī)退麑懀词顾彦X提到很高。
這個世上要錢不要命的人沒幾個。
黎一燁說:“你一個人去,有幾成勝算帶走方潮舟?”他用手中的毛筆在旁邊的杯子里攪和兩下,本來清澈的水瞬間變得極為渾濁,“你為何不讓宋漣衣先動手,把那場結(jié)侶大會弄得亂七八糟,你再暗中劫人?”
黎珠眼神慢慢變了,似乎在思考這個可能性,半響,他又道:“萬一宋漣衣不去呢?”
“你覺得他會去嗎?”黎一燁反問。
黎珠有些猶豫,“我也不知道,萬一那小娘皮不敢得罪天水宗……”
“他若不動手,你再動手,你可以先等等他那邊的動靜?!崩枰粺罘畔旅P,轉(zhuǎn)而拿出一物放到桌子上,“這個東西能保住你魂魄,即使你死了,我還有辦法讓你轉(zhuǎn)生。”
黎珠看到桌子上的東西,神情不由變差了些,他認(rèn)識此物,是保魂珠,“爹,你就篤定我死定了?”
黎一燁一臉平靜地點頭。
黎珠磨了磨牙,他上前拿起桌子上的?;曛椋八谰退?,不死在他身上,就死在他手下。”他緊緊攥著手里的珠子,“爹,但我先說好,如果我要是真把他帶回來了,你不許碰他,他是我的?!?/p>
黎一燁往后一靠,因為這個動作牽扯到傷口,又有些疼,他眉眼神情淡淡,仿佛少了不少戾氣,“嗯?!?/p>
黎珠聽到這聲“嗯”,神情卻沒有緩和,反而變得有些生氣,“爹,我瞧不起你,你居然這樣就放棄了,你不配跟方潮舟在一起?!?/p>
他說完就往外走,頭也不回。
可走到門外,他腳步變慢,方才還挺直的背泄了力氣。
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好累。
若方潮舟也能喜歡喜歡他就好了,可方潮舟看他的眼神一次比一次不耐煩,明明一開始不是這樣的。
當(dāng)年他們在鎏金窟外,方潮舟跟他說自己累了,如果他想玩,下次再玩。
可什么時候才是方潮舟說的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