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徒弟(三)
如果說剛才,那一件接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震得白柯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那么現(xiàn)在,當(dāng)這個揮一揮衣袖就解決了三頭怪物的黑衣人“咚”一聲跪在他面前,眼巴巴地看著他喊“師父”的時候,白柯的感覺就不僅僅是“震驚”可以描述的了,而是整個人都不好了!
真棒,又來一個神經(jīng)病。
還是一個……一看就很厲害的神經(jīng)病。
這可怎么是好……
對付神經(jīng)病他確實有經(jīng)驗,而且是從小對付到大,可是這種高端款的,他這還是頭一回見。
白柯就是再淡定也不過剛滿十八,看起來再沈穩(wěn)早熟,骨子里也還是個毛頭小子。就算抽掉他一根筋,再堵上一門竅,面對這種五分鐘神展八百次的情況,他也無法做到波瀾不驚。
于是,他木癡木癡地瞪了那黑衣人半天,也只能抿了抿嘴唇,繃著臉憋出一句:“你先把右手拎著的頭放下我們再來談?wù)剟e的問題?!?/p>
那黑衣人聽到他這話,眼睛都沒眨一下手就是一松:“放了?!?/p>
三顆黑黢黢的腦袋分量還不輕,“咚”地一聲,掉在地上,咕嚕咕嚕地滾了幾圈,和僵硬在一旁的怪物身體滾成了一堆。
白柯默默地看了一眼,又默默地把視線收回來:“……”
他覺得再這么下去,他要對“咚”這種聲音產(chǎn)生心理陰影了。
可是罪魁禍?zhǔn)讌s依舊八風(fēng)不動地單膝跪在那里,仰著頭,雙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像是要一口氣看夠幾百年的份兒似的。
除了那種站直了也夠不到他腰的小娃娃,白柯還從來沒有這么俯視過誰,偏偏被俯視的這貨氣場太強(qiáng),跪著也像是個暫時瞇著、隨時會睜眼的獅子,搞得被仰視的白柯格外別扭。
白柯覺得這個黑衣人雖然腦子不怎么正常,但至少目前特別聽他的話,就想讓他先站起來再說,總這么跪著交流太糟心了。
可他剛開口說了個“你——”,那黑衣人盯著他的眼睛就明顯的一亮,那目光讓白柯產(chǎn)生一種“讓他去摸神仙的屁股他都敢”的錯覺。
白柯卡了下殼,繼續(xù)道:“先站起來吧?!?/p>
黑衣人眼睛都沒眨,繼續(xù)跪得穩(wěn)如磐石,臉上有一瞬間的滄桑和悲切,聲音低緩:“太久沒有見到了,讓我跪著吧……”
白柯臉繃得更緊了:“……”
這根本沒法聊??!
可是不聊也得聊啊,起碼得先把這個腦子有點那個的人勸得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白柯頓時覺得頭有點痛,還有點暈。
他深吸一口氣,僵著聲音道:“你……叫我?guī)煾?,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我一直——”
白柯話還沒說完,黑衣人沈聲插道:“見過的,你不記得了而已?!?/p>
“……我才十八,不是八十,沒那么健忘。”白柯簡直有些無奈了,“難不成我三歲前收你當(dāng)?shù)耐降???/p>
黑衣人搖頭:“當(dāng)然不是?!?/p>
白柯面無表情:“那你倒說說,你什么時候拜我為師的,我怎么不知道?”
黑衣人連算都沒算,張口就道:“南華三年,距離現(xiàn)在五千七百二十又一年。”
“……”
白柯木著張臉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
就在他張口正要說些什么的時候,后勃頸之前被什么東西刺破的地方猛地抽痛了一下,頓時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體內(nèi)翻江倒海,如同被捆在一片木板上,拋進(jìn)了正在狂嘯的浪中似的,張口就能吐成一片海。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掙扎一下,就兩眼一黑,兩腿一軟,一聲不吭地暈了過去。
意識徹底消失前,他看到的最后畫面就是那黑衣人猛地將他撈進(jìn)懷里,邪氣中似乎還染著絲戾氣的眉眼間滿是擔(dān)憂,語氣急切地喊了一個名字。
這一次,因為離得太近,白柯終于聽了個清楚——
他喊的是“聆塵”。
也不知怎么的,白柯一聽到,就知道他說的是哪兩個字,毫無來由地篤定,篤定地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有那么一瞬間,在他意識最為恍惚散漫的界點上,他似乎聽到一個有些稚氣的童音,懶散而漫不經(jīng)心地哼著不知名的的調(diào)子……
仰可以觀天,
俯得以聆塵,
俯仰之間,
云征千里,
山河萬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