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更
在白柯意識混沌冷汗涔涔的時候,那一聲“救命”只在他霧蒙蒙的腦海中打了個囫圇便沈了下去,連聲回響都沒有。
連自己的命都快送掉大半條了,還能去救誰的命呢?真是好笑……
白柯在朦朧中呵呵笑了兩聲,結(jié)果卻被直鉆入肺的涼氣嗆到,咳得整個人都震動起來,越蜷越緊,連胸口都被牽動得發(fā)疼。
在這一刻,他心里無可抑制地涌起了一陣煩躁和怒意--
他白柯十八年來自問從來沒做過什么虧心事,更沒欠下過什么值得報應(yīng)的債。怎么就落得這個境地?
瘋瘋癲癲的父親他倒是不曾真的嫌棄過,天盲鬼眼之類的這么多年習(xí)慣了也就罷了,他窩縮在那個破舊的小區(qū)里,規(guī)規(guī)矩矩地生活,怎么就入了這些大仙大神的法眼,一個兩個都盯上了他。
短短兩天里活活受了多少莫名其妙的罪?
三番兩次差點把命送掉,甚至連比他更加不明白狀況的白子旭都被牽扯到這個世界里來。
平凡的世界里,白柯尚能和白子旭相依為命,勉強把日子過出個模樣來??稍谶@樣的世界里,他和白子旭在那些修士大能面前不過一介螻蟻,一只螻蟻憑什么能在動動手指頭就能碾死他們的人面前護住另一只螻蟻,平安地生活下去?
白柯在想清楚這個問題前,就已經(jīng)好幾次隱約摸到西天的大門了。
不就是升仙么?修個鬼!一人給自己脖子來一刀,分分鐘就上天了……真是吃飽了撐的!——這是之前白柯的想法。
然而當(dāng)他蜷縮著躺在這片“冰魄”之上,不知是三番兩次生命受威脅勾起了他平日里深藏的脾性,還是這“冰魄”本身能將人情緒放大的關(guān)系,亦或是兩者皆有……此時的他,猛然間涌起了一股子想要修道的沖動來。
不只為了雙眼恢復(fù)正常,也不只是為了平安地將植入體內(nèi)的七星丹取出來,更是為了變得強大而不可戰(zhàn)勝,為了剝?nèi)ハN蟻這層讓人連掙扎都無力的身份,為了不在任人宰割,為了能守住重要的人,護他們一世平安。
這世間,但凡在某一方面有大成之人,必然是對這一方面有些格外之處的?;蚴窃从谧畛醺裢鈴娏业臎_動,或是因為后來格外執(zhí)著的追索。行走在大道窄橋上的人千千萬萬,如果沒有突出的起始或是突出的過程,又憑何能得到個突出的結(jié)果來。
即便是修道之人,也須以執(zhí)念入道,才能摒棄執(zhí)念而得道。
須以溪流之狹隘起始,才能以汪洋之無垠而終結(jié)。
白柯這一驚一怒,反倒在體內(nèi)結(jié)起一團氣來,飽脹充盈,而后經(jīng)百脈流遍周身,幾番流轉(zhuǎn),竟讓他四肢回溫,重新聚起了力氣來。
他的意識在這期間終于慢慢重回清明,眼前的景象也漸漸清晰起來,然而當(dāng)他看清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什么的時候,他卻再度生生楞在了那里。
只見那偌大的“冰魄”之上,滿是一縷一縷裊裊的煙霧,散發(fā)著點點熒光,乍一看如浮散在空中的星芒,可仔細再看卻讓人毛骨悚然。那縷縷煙霧間隱約可以看到一張張人臉,五官不甚清晰,只能依稀分辨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這樣密密麻麻地浮在周遭,用那一雙雙黑洞洞的、失去神采的眼睛木然地盯著白柯。
明明看得并不清楚,可白柯卻生生從那一雙雙看似空洞的雙目中看出了一絲隱隱的瘋狂來。似乎是把白柯當(dāng)成了獵物似的,圈在當(dāng)中。
而他們之所以只是遠遠地包圍著卻沒有涌上前來,則是因為白柯面前蹲跪著的這個人。
同樣是有些虛渺的身形,這個人的五官卻十分清晰。
白柯的目光從他那雙斜眉隼目緩緩下移,掃過挺直的鼻梁,緊抿著的薄唇,線條剛硬的下顎,然后落到了那人透明而虛無的身體上,他甚至能透過這人看到不遠處的一片星星點點的熒光。
這人的手掌還保持著覆在白柯額頭上的姿勢。從他覆著的地方,有一股淺淡的暖意源源不斷地涌進來。
正是這股依稀的暖意驅(qū)散了之前折磨著他的劇痛和寒意。
“霍……君宵?”
白柯張了張口,有些遲疑而訝異地叫出這個名字,聲音因為剛才的劇痛、掙扎和咳嗽而顯得有些嘶啞干澀。
“你怎么……”他皺著眉,實在對眼前的狀況有些琢磨不清。
在白柯的認知里,以君宵那深不可測的能耐,悄無聲息地闖進這三清池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倒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僅僅是這樣,他并不會這樣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