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四更天的時候,繡玥被耳邊的一片嘈雜聲吵醒了,她幽幽轉(zhuǎn)醒,自己整個埋在被褥之中,外側(cè)皇帝已背對著她坐在床邊,由太監(jiān)們伺候著穿衣洗漱。
鄂羅哩身為貼身伺候皇帝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他睨了繡玥一眼,一邊給皇上穿衣裳,一邊嘟囔了句:“這皇上都起了,伺候皇上的妃嬪卻還不起身,實在有違宮里的規(guī)矩?!?/p>
繡玥窘紅了臉,她的衣裳都不知被扔哪去了,整個身子似要碎了一般,之前在慎刑司兩個晚上沒有合過眼,此時連撐著坐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皇上卻沒有回頭瞧她,她也猜不透背對著自己的帝王臉上會是什么表情。隨后一個小太監(jiān)躬著身子湊到皇帝身前,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皇上,要留么。”
皇上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不留?!?/p>
“嗻。”
那太監(jiān)便躬著身子退下了,片刻回來手中端著一碗湯藥,來到床榻邊,將藥碗推到繡玥眼底,“小主,請您這就飲了罷?”
繡玥本來聽的懵懵懂懂,此刻看那藥碗立即明白了,皇帝是不允許她留下帝裔?;噬舷訔壦抢硭?dāng)然的事,怎么會容她懷上他的孩子。不過這倒也頗合繡玥的心意,她童年時留下的陰影與遭遇,使她自幼便明白,生在一個父母決裂家中的孩子會遭遇如何的不幸與辛酸,若是如此,她寧可自己不要孩子,也絕不讓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轍。
她努力動了動,勉強(qiáng)伸出手,卻見雪白的胳膊被捏出幾個印子,青青紫紫,觸目驚心。她有些窘迫,好在御前侍奉的奴才都訓(xùn)練有素,似乎并無看見一般,繡玥便飛快將那碗藥接過來,忍著一股腦喝了下去。
喝藥的時候,皇帝卻是微微側(cè)目在看著她。繡玥見狀,盡力喝得干凈,不敢有一滴遺漏。
他看了她半響,轉(zhuǎn)回過頭,徒留背影對她:“回你的宮思過去吧?!?/p>
太陽還沒有完全出來,殿外的陽光正稀薄,被厚厚的云層遮著,吝于溫暖萬物眾生,再夾雜著初冬幾縷寒風(fēng)刺骨,愈發(fā)蕭瑟。
六更天的時候,繡玥被帶出了養(yǎng)心殿,她打了個哆嗦。回頭看了一眼身后這座巍峨的宮殿,才覺得自己好像在地獄里走了一遭,此刻才感如釋重負(fù),一顆懸著的心落了地。
皇上放過了她,皇上竟真的放過了她。
她不由得懷念延禧宮那座蕭索偏僻的宮殿,懷念臨走時她同寶燕在床頭雕刻了一半的圖案,懷念那張已經(jīng)補(bǔ)好了紅漆的桌子,懷念一切的一切。
回延禧宮,回延禧宮,她眼下就這一個信念,走不回去,爬也要爬回去。
圣上不知是顧著皇家顏面,還是給她留了臉面,出乎意料地有兩個抬轎的公公在養(yǎng)心門外候著,見她出來,便攙扶著她上了轎攆,然后抬著向回延禧宮的方向走。
轎子抬得既穩(wěn)且快,繡玥坐在上面,想著前一刻自己的茫然無措,此刻心中倒生出幾分安寧。
快到延禧宮外的時候,忽聽一聲女音急喚:“繡玥!”
遠(yuǎn)遠(yuǎn)的,隔著很遠(yuǎn)的距離,空氣中夾雜著清涼的晨霧,都還看不清面容,繡玥就看到了再熟悉不過的那個身影朝她飛奔過來,她從未見過這樣焦急不安的寶燕,寶燕喚她繡玥喚了幾年,三個月前進(jìn)宮才改口稱小姐,這一聲繡玥,再聽時仿佛回到了昨日宮外的種種。
寶燕迎上來,扶著她從轎攆上下來,仔仔細(xì)細(xì)的看了一遍,“沒事嗎,都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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