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么定了。你記住我說的話。明天一早,就出去將我剛剛叮囑你的兩件事摸清楚,比什么都強。”
“唉?!睂氀噢D身咒罵了幾句。繡玥雖然聽不清,不用猜,也知道她在罵遜嬪。
不過無論如何,好歹寶燕總算是應下了。
其實繡玥心底也有點怕,想到要去太醫(yī)院偷藥材,她整個晚上幾乎沒有合眼,時常心砰砰地跳,望著頭頂落下的帷帳直到夜半。
若非人命關天,這樣的事兒,她從心底也是打怵的,只不過在寶燕面前佯裝鎮(zhèn)定罷了。
第二天宮外果然喧聲震天,處處張燈結彩,寶燕清早天不亮出去,黃昏時分從外面回來的時候,還分到了幾塊紅羅炭和糕點小吃回來。
內務府那般的喪心病狂,在皇上萬壽節(jié)的日子,也竟這樣的慷慨大方。
繡玥還心存一絲僥幸,“那會不會連太醫(yī)院也——”
寶燕的頭搖的像個撥浪鼓,“那群食古不化的老頑固,可別指望他們能突發(fā)善心了?!?/p>
繡玥恢復失落,“那也只好兵行險著了。事情你都打聽好了么?”
“放心,內務府的那幾個小太監(jiān),還指望著一直從我手里拿開胃丸呢,他們巴結著,不敢不漏消息給我。”
“只是咱們這位皇上不喜奢侈,四十的整壽,萬壽節(jié)的規(guī)制尚不敵先帝爺?shù)氖欢?。所以小姐,晚上宮中的守衛(wèi)和太醫(yī)院的防御,恐怕比咱們估想中的要多。”
事到臨頭,那也沒辦法了。
“你切記,一旦遇上事兒,千萬要自保,我可不想再為了撈你出來四處求人告饒,知道了嗎?”
繡玥口里這樣說,雖然刺耳,但寶燕如何不懂得,她是為了自己好的一片苦心。
“……知道了?!彼氐鼗亓死C玥一句,“小姐……放心……我會自己跑的。”
“那就好。”繡玥笑笑,“你懂得衡量就好。我也放心了。那咱們走罷。”
宴會尾聲的時候,宮中亂作一團,那時最易伺機下手。
“好?!?/p>
兩個人在太醫(yī)院外埋伏了一個多時辰,戍守的侍衛(wèi)班次如寶燕白日間調查回來的消息完全一致。
她們便稍稍寬了心,尋了個時機,摸進了太醫(yī)院。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辰,便聽得里面?zhèn)鞒黾饧獾暮魡?,劈劈?啪的碰撞聲接連響起,附近最近的一班侍衛(wèi)沖了進去,出來的時候,繡玥被捆了個利索。
到底還是輕敵了,她跪坐在地上懊惱地想,到底她還是失敗了啊,等待她的,將是人生墜入無邊的黑暗。
唯一不幸中的萬幸,就是寶燕真的聽了她的話,保住了自己。
一個侍衛(wèi)對侍衛(wèi)首領道,“娘的,不知道她們帶的什么,迎面一揚,咱們好幾個人昏倒了,跑了一個,這下如何交差啊?!?/p>
“怕什么,”侍衛(wèi)首領將繡玥蒙面的紗巾一把扯下來,“這不是還有一個,扔進慎刑司去,一天的工夫,不愁她不說實話。”
“我是皇上的嬪妃,你們敢?”繡玥擰起眉頭硬氣呵斥道。
“是后宮的主子?”
一群侍衛(wèi)大大出乎意料,瞧著并不眼熟,衣裳打扮還以為是辛者庫窮瘋了的婢女,怎的竟是個主子?
周遭圍著亂哄哄的,一個小太監(jiān)彎腰瞧了瞧繡玥的臉,“沒錯兒,好像是個常在,不過是延禧宮的,不受寵。即便拉去了慎刑司,又有什么?!?/p>
拉進了慎刑司,不由分說,繡玥只怕便要脫一層皮,她虛張聲勢地斥了一聲:“混賬!我是皇上新封的常在!皇上近日常召我入養(yǎng)心殿,你們誰敢將我拉進慎刑司,不要腦袋了嗎?”
“這……”侍衛(wèi)們不約而同地瞧向剛剛開口那個小太監(jiān)。
小太監(jiān)的臉上也猶疑了一分,“這,皇上大約,確是新封了這位為常在,哎呀!”他跺一跺腳,“這可不干咱家的事兒,你們自己看著辦就是了,咱家只管守好御藥房!”
小太監(jiān)遇事便躲了,繡玥更趁熱打鐵道:“看見了嗎,你們還不放開我?”
“放開?”侍衛(wèi)首領搖搖頭,“那可不行,主子別小看咱們,侍衛(wèi)戍守宮中,防的就是任何行為不軌的人,即便是宮里的娘娘,我們也照樣按本分行事?!?/p>
他揮揮手,“將人押走,請萬歲親自發(fā)落?!?/p>
“不,”繡玥慌了,連連拒絕,萬壽佳節(jié),皇上這會兒跟六宮嬪妃在儲秀宮飲宴,若是當著后宮嬪妃們的面,指認她這個小偷,那她的臉面還要嗎?
繡玥是自認厚顏一些,可卻也沒厚到無恥這個地步呀!
“我不去,不去!”
沒人聽她的抗拒之語,兩個侍衛(wèi)硬生生地將人粗魯?shù)爻镀?,跟著押離了太醫(yī)院。
繡玥絕望地閉上眼睛,想到即將要面對的一切,只覺萬念俱灰,一路被拖著,直到身子撞向冰冷的磚地的時候,她痛的張開眼,才意識到這并非料想中人聲鼎沸的儲秀宮。
殿里寂靜,只有遠處羅漢床上明黃色的身影在燈下看折子。
皇上瞧過了折子上的最后一行字,才將目光拾起,睨了一眼門口狼狽下跪的繡玥。
“稟萬歲,奴才們在太醫(yī)院將行竊宮中藥材的罪魁禍首之一抓獲,另外一個隨身攜帶毒藥,迷昏了幾個侍衛(wèi)伺機逃走,請萬歲恕奴才的失職之罪。”
聽過侍衛(wèi)的稟告,皇上將手里的折子合上,仍在一旁,他從上位走下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繡玥。
繡玥仰起頭,一時有點恍惚,這個時候,皇上不是該在儲秀宮品嘗美酒,欣賞歌舞嗎,怎會在這深夜一個人批折子。
“你去御藥房做什么?”
皇上的目光微微移向旁邊跪著的侍衛(wèi),對著繡玥隨手一指。
侍衛(wèi)立刻會意,忙轉到繡玥身后,將她被綁縛的繩子解了開。
繡玥吃痛地輕呼一聲,剛剛在御藥房糾纏之中,她的手指被一根銀針戳進-肉里,幾乎被扎穿,現(xiàn)在微微彎曲,便劇痛無比。
“下去罷?!被实蹞]了揮手,“都出去?!?/p>
“是,奴才遵旨?!?/p>
等人都退出去,門被關嚴,繡玥憂心地垂頭瞧著自己的手指,臉被猝不及防抬起來,迫著對上皇上的目光。
他瞇起雙眼,不悅地看著身下跪著的人,“你去御藥房里,想偷什么,嗯?上一次在朕面前用迷藥,這一次,還想配什么毒藥,意圖謀害于朕不成?”
“不不不,”繡玥連忙否認,“是……回皇上,是嬪妾今日身子不適,實在熬不住了,所以想去太醫(yī)院求些藥材,可是嬪妾卑微,太醫(yī)院自是瞧嬪妾不起,所以一時蒙了心智,就,就……”
皇帝冷笑了幾聲,“你真是將朕當三歲的孩童來耍,這幾日你在養(yǎng)心殿侍寢,一絲不-掛在朕身底下,哪個地方朕沒有瞧過,哪里有傷?朕看你撲騰得倒是很厲害,哪瞧的出你有任何不妥?”
“你倒是說說,你有什么???嗯?”
話到此處,繡玥被問得啞口無言,跪縮在那里挺著不說話。
皇上瞧著她那一語不發(fā)的德行,瞪了她一眼,轉回身,重新坐在羅漢床上,展開下一本奏折。
繡玥跪在地上,膝蓋被冷冷的地面冰得不?;蝿樱歉M食指的針,也不知是否涂了東西,她現(xiàn)在只覺得越來越麻,已經(jīng)無法順著心意彎曲。
她心疼地放進口中吸了吸,破開的傷口處順著流下血跡。
繡玥垂下頭,皇上能不能給她一個痛快,這樣的折磨,扔她跪在門口處,還不知要到什么時候,既酸楚,又狼狽。
一只手臂突然穿過她前胸,猝不及防地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皇上將她一路提溜著,扔到了羅漢床的右側坐著。
“手怎么了?”繡玥坐著,皇上負手而立在她對面,目光落在那流血的手指上,他沒動手去瞧,只是開口問了句。
“好像扎到里面的筋骨了。”繡玥不停輕輕顫抖著身子,裝得可憐兮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