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看看吧,”那位鼎鼎大名的曹修遠導演這時看著他開了口,“介意嗎?”
“您不介意就成?!绷核紗刺а劭粗f,然后用那只沒沾菜湯的手掏出兜里的鑰匙,低頭開了門鎖。
推開門,梁思喆抬手摁亮了客廳的頂燈。
屋里的確挺亂,沙發(fā)靠墊扔了一地。敞開的琴盒橫躺在客廳中央,旁邊是一只被砸爛了的小提琴,斷了的琴頸被琴弦藕斷絲連地拉扯著。
幾十平米的客廳,按說理應開闊敞亮,眼下卻愣是讓人無處下腳。
梁思喆倒是沒顯現(xiàn)出局促,脫了那只拖鞋,光腳走在前面,踩著紋理精致的乳白色瓷磚,彎著腰一路走一路撿拾,把靠墊放回沙發(fā)上,又把小提琴和琴盒收拾起來擱到墻邊,彷若摔斷琴頸的事情沒發(fā)生過:“你們坐啊?!比缓笞约哼M到衛(wèi)生間洗手。
洗完手推門走出來,見曹修遠坐在客廳里正對著洗手間門的那個單人沙發(fā)上,目光似乎落在墻角那個被砸爛的小提琴上。見他出來,又開始毫不掩飾地打量他。那目光像是有穿透力似的,梁思喆被他看得心里有些發(fā)毛。
他走過去,坐到曹修遠對面的單人沙發(fā)上,盡管心里不太舒服,但還是任他打量。
“手指恢復得怎么樣?”曹修遠直截了當?shù)乜粗麊?,問題直白得跟他犀利的目光沒什么兩樣,“還能拉小提琴嗎?”
這一年來沒有任何人敢在梁思喆面前提起這個問題,所有人都以為這個問題會激怒他,擊垮他,讓他隨時崩潰。女老師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不安地看著梁思喆。 但梁思喆看上去出奇地平靜,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想到,面對這個問題時他會這樣平靜,好像對于小提琴的所有心思都已經死了一樣。死得徹徹底底,毫無波瀾。 “彈不了了?!彼谷坏?。 “骨頭長好了沒?” “長好了。” “休學這一年有沒有想過以后的打算?” “還沒有?!绷核紗凑f。 被一個陌生人盤問的感覺并不太好,更何況被盤問的內容還是自己不想提及的,這讓梁思喆覺得有些煩躁。 原本以為回答“彈不了了”,眼前這位導演就該對自己失去興趣了,沒想到問起來卻沒完沒了——他不是來選那種會彈小提琴的替身演員嗎?
曹修遠沉默片刻,目光始終落在他臉上,大概過了有一會兒,才又開口問到:“想過演電影嗎?”
“沒想過?!绷核紗慈鐚嵳f道。想過做一個小提琴家來著。
“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跟著我到北京試試,既然你對之后也沒什么打算。”曹修遠看向坐在旁邊的那人,“鄭寅,我們明天回去是不是?”
“對,明天上午九點。”那人旋即應道。
曹修遠從沙發(fā)起身,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梁思喆說:“考慮一晚上吧,如果想試試,明天就跟著我們走?!?/p>
梁思喆忽然抬起頭看著他:“可以問您是什么角色嗎?跟小提琴有關?”
曹修遠沒說話,旁邊的鄭寅替他開了口:“對,一個學小提琴的男孩。”
“可我拉不了小提琴了?!绷核紗慈耘f看著曹修遠,神情認真地等著他的回答。
曹修遠又端量了他幾秒,才開口道:“對于一個演員來說,會不會拉小提琴并不重要?!?/p>
旁邊的那人聽了這話,立即轉頭看向曹修遠,像是要說什么,但曹修遠顯然沒打算留給他說話的時間,抬腿就朝門口走。
就這樣,梁思喆在第二天上午九點,跟隨著他們坐上了這輛去往北京越野車。
曹修遠說得沒錯,既然對之后沒什么打算,那就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