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秋,避暑山莊內(nèi)的楓葉盡染,碧色湖水倒影著一抹抹紅意。天高云淡,萬籟俱靜,仿佛連風(fēng)都溫柔了起來。
紅綢自楓樹上盤旋而下,纏繞枝干,綴滿流蘇與繡球,一縷縷綢帶于風(fēng)中輕舞,湖心小橋兩側(cè)系上喜字燈籠,更為微微泛起波瀾的湖面更添一份暖意,似流動的嫁衣褶光。
通往成婚暖閣的路旁灑了鮮花,這都是前一日夜里因緊張而睡不著的新郎官偷偷采來的山中秋花、各色各樣都有,被鋪陳得分外俏麗。遠(yuǎn)遠(yuǎn)望去,一道道秋意在金風(fēng)中輕晃,好似連這天地間都在衷心地為他們慶賀。
一場不驚不擾、不宣不揚(yáng)的成婚,便在這避暑山莊中悄然進(jìn)行。
沒有在金鑾殿上接受帝后封賞,沒有萬民朝賀、鼓樂喧天,更沒有繁瑣的跪拜流程,唯有親近之人于身邊,不論君臣、不論身份、只談春宵的大喜之日。
在那日霍隨向謝辭衍求得嫁妝后,嫣昭昭便順勢提出了待回京后便要給他倆辦一場盛大的婚宴,好好熱鬧一番才是??苫綦S卻婉拒了,他說更愿意同碧落于一方寂靜之地成婚,沒有諸多規(guī)矩,可以讓他們隨心所欲,無所顧忌。成婚分明就是兩個人的幸事,何故要將那些個不相干之人給一同牽扯進(jìn)來。
是以,霍隨得寸進(jìn)尺,請求皇上讓他們在此成婚。她原以為這是霍隨單方面的決斷,后來她問碧落的意見,卻得來和霍隨一模一樣的說法。那一瞬,她心下了然,想來霍隨的每一個決定中都從不會忽略了碧落的感受,甚至?xí)运囊庠笧橄取?/p>
她徹底放下心來將碧落的余生托付給霍隨。
而此刻,碧落穿著霍隨早已準(zhǔn)備好的嫁衣。樣式并不繁復(fù),襯得她更是婉約了幾分,紅衣如火,袖邊繡著鸞鳳戲舞,衣角墜著金玲細(xì)玉,走動間叮鈴作響。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不由傻笑,一雙杏眸笑起來似盛滿細(xì)碎的星光。
嫣昭昭立在她身后,拿著她作一身新娘子裝扮,眼眶不由一熱,隨即又極快隱去,省得在這大喜的日子中落淚。她親手為碧落簪上精致卻樣式簡單的鳳釵,她將鳳釵扶正,俯下身來望向銅鏡中滿臉羞澀的碧落,楊唇輕笑,“好了,霍隨可真是有福氣,把最好的碧落給娶了回去?!?/p>
聞言,碧落臉頰悄然暈染上紅霞,竟比胭脂還要嬌上幾分。她羞赧地垂下視線,卻如何也按捺不住那飛揚(yáng)的神采?!澳锬镌醯囊踩⌒ε狙?!”
嫣昭昭唇角笑意更深了些,輕輕地捏了捏她紅透的雙頰,“這哪是取笑你啊,我這是在替你高興?!彼组W過幾分不舍,幾分驕傲,隨即又愛憐地?fù)崃藫崴陌l(fā)鬢,“以后霍隨要是敢欺負(fù)你,盡管大膽來告訴我,曉得了嗎?”
碧落鼻尖一酸。她自幼便一直跟在小姐身邊,哪怕再苦再難,小姐也從未遷怒于她,反倒時常將好吃的藏在袖中帶給她,說她們是朋友。如今要離開相伴多年的小姐,心底的不舍洶涌而至,怎么也壓不住。
嫣昭昭見了,忙開口,“今日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可不能哭。”
她終于輕輕笑了,看向嫣昭昭的眼神中,滿是未說出口的感激與依依不舍。
院中,霍隨身著紅袍,金線勾勒,肩披大紅披風(fēng)。他一改往日吊兒郎當(dāng),眉眼竟比上陣殺敵時還要肅然幾分。目光始終落在那扇緊閉的門上,連掌心都沁出了汗。
片刻,虛掩的門“吱呀”一響被推開,霍隨心頭猛地一跳,連呼吸都止住了。
沒有十里紅妝,也無花轎鑼鼓,她只是穿著嫁衣,腳踏青石,一步步朝他走來。耳畔是湖水潺潺、微風(fēng)拂楓,勝卻世間所有的笙歌鼓樂。
霍隨再無法等她走近,只一眼望見她,便已不由自主邁開腳步朝她走去。
去迎那個他此生唯一想娶的姑娘。
他在碧落身前站定,眼中藏不住深情與激動,低聲喚她:“夫人,我來接你了。”
紅蓋頭下的碧落眼眶猝然一熱。她曾連妄想都不敢的心上人,如今卻真的......如愿嫁給了霍隨,嫁給了那道她從不敢貪戀觸碰的余暉。
“霍隨......”她輕聲喚他,似要以此來證明這不是一場夢。
“嗯,我在?!彼麘?yīng)得溫柔又堅定。
霍隨回頭朝嫣昭昭一笑:“娘娘,碧落我就先接走了?!?/p>
話落,他彎腰將她抱起,一步步走進(jìn)新房。
紅紗輕垂,香氣幽幽,喜床鋪紅被,案幾擺著合巹酒,春鏡中映著一對身影,一襲紅衣傾城嬌俏,一襲紅袍恣意風(fēng)發(fā),十分相稱。
他將她輕輕放下,二人對坐飲盡合巹酒,在這無旁人的屋中簡簡單單拜了天地。碧落坐于喜床之上,臉頰酡紅,紅棗花生散落一地,眼前一片喜色暈染,她抬眼望見霍隨眉目如畫,心跳如擂,仿佛不勝酒力,連看他一眼都仿佛會醉。
而他,也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眼底灼熱如火,情意藏不住。
他輕聲道:“落落,從今往后......你便是我霍隨的妻,唯一的妻子?!?/p>
她靜靜坐在喜床一隅,垂著眸子不敢看他,手指緊緊絞著衣角。紗帳之外的喜燭搖曳,照得她耳根一片酡紅。他輕笑,眉眼溫柔得仿佛化了風(fēng),“我夫人......可真好看。”
碧落臉頰更燙,也忍不住啟唇,“你、你也好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