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昭昭瞬息間了然。與她所想無二,她的母親絕不會因思念女兒入宮來,此番入宮想來也并非全是告知于她嫣梔媃將入后宮為妃,亦是想讓她上點心思爭寵。無他,母親不想自己輸給了沅姨娘后,她所生的嫡女也輸給姨娘所生的庶女。
沅姨娘是父親在家中最為疼愛也是最為看重的姨娘,所生的嫣梔媃自也當(dāng)作眼珠子似的來教養(yǎng)。母親亦正是因為沅姨娘多次與父親拌嘴,直至父親厭煩也沒能將他的心從姨娘那拉回來一分。父親是朝中重臣,自不會做出寵妾滅妻之事,他給足了母親該有的臉面與尊敬,就連掌家大權(quán)也在她手里,只是這些臉面里獨獨沒有愛。
如今便是看她入宮許久不僅沒有誕下龍嗣,甚至還不得皇上寵愛,急得沒有辦法,也是知曉指望不上她,便又再送入一名嫣家女來爭寵,希望以此來為家里掙一個大好前程。
多么諷刺可笑,男人們都說他們才是這世間能頂天立地的英雄男子漢,女人們就只需在家相夫教子就好??扇缃?,他們所謂的前程便就是靠犧牲一個又一個女人來得。
程瀅見她即便知曉嫣梔媃要入宮來與她爭寵仍舊不慌,更是怒其不爭?!澳锬镌踹€如此淡定?難道娘娘就不怕這皇后的位置他日便要拱手讓人了嗎?!”
嫣昭昭站起身,一步步踏下臺階走到母親面前,雙眸仔細端詳著她的臉。明明和她兒時記憶中良善的母親是一模一樣的臉,可卻與兒時那般完全不同?!爱?dāng)年本宮就同母親說過,本宮不愿嫁給皇上,更不愿做這大盛朝的皇后。這話,今日亦然未變?!?/p>
“你!”程瀅氣得連嘴唇都在輕顫,“你怎會如此不識好歹!你為皇后,身份尊貴,天下貴女臣婦都要跪倒在你腳下,吃著最好的珍饈,穿著最好的料子,享盡別人想象不到的富貴,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沒有愛。”嫣昭昭紅唇微啟,眸中閃過一絲悲涼之色?!澳赣H方才所說的這些中,唯獨沒有愛。”
“本宮住在這富麗堂皇的鳳儀宮中,無一處不奢華至極,可這兒對本宮而言卻不是宮殿,而是一座冷冰冰的牢籠。一個沒有愛,只有無數(shù)算計覬覦的地方?!彼币曋虨]無甚波瀾的雙眸,“本宮與母親沒有區(qū)別,你不也是如此么?住在偌大的房中,管著家里每一分銀錢,父親可曾來房中看過你一眼?可曾心疼過你一分?母親哪怕在病中父親也從未憐惜過你分毫。本宮問母親一句,你快樂么?”
程瀅一噎,所有話頭全堵在嗓子眼,嘴巴張張合合,卻說不出來話。靜默半晌,她梗起脖子,似一只驕傲的天鵝不肯低下頭半分?!耙獝鄹墒裁??這世上哪有女人單靠愛過一輩子的?!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哪有握在手上的權(quán)利來得實在!”她語重心長道,“娘娘年紀(jì)尚小,話本看多了才會生出那些個莫須有的心思來,可你不能如此糊涂啊!”
她捏起嫣昭昭細若無骨的手拍了拍,“母親絕不會害你,要緊的是把實權(quán)握在手里,愛不愛的有什么要緊,女人有了子嗣才有盼頭?。∧懵犇赣H的,好好籠絡(luò)住皇上的心生下龍嗣才是要緊事!”
嫣昭昭眉頭輕蹙,將自己的手給抽回出來,往后退了一步,冷眼看著已然有些執(zhí)拗的母親,再看不見從前半點溫婉?!澳赣H今日告知嫣梔媃將入宮一事,本宮已然知曉。若無他事,母親便回吧。”
她沉思半晌,又道:“至于父親那邊,母親且告訴他,既入了宮便都是妃嬪,本宮既坐上六宮之主的位置,便不能偏頗領(lǐng)頭結(jié)黨營私,本宮亦不會扶持任何人,嫣梔媃往后如何,便是她的造化?!?/p>
她如此說,正是要斷了父親的那些個念想。他要將嫣家女兒送進來她管不著,也無權(quán)管,可若要她搭上自己去扶持去幫助家里去掙榮耀,便是癡人說夢。
“你、你怎能如此不孝!”程瀅上前一步,也絲毫顧不上什么身份尊卑,她在意的并不是嫣昭昭不扶持于嫣梔媃,對此她反而喜聞樂見,只是她把這話擺到明面上來說話,便是忤逆更是在與她的族親劃清界限。她與老爺費盡心思讓她當(dāng)上皇后便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為他們家族帶來無上榮耀,現(xiàn)下她話里意思便是她并不打算管家里的仕途與榮華。
見程瀅還欲說些什么,嫣昭昭徑直開口打斷,“本宮話已至此,母親回吧?!?/p>
逐客令已下,哪怕程瀅再怎么氣憤,也無法忤逆皇后的旨意。她心頭憋著氣,朝嫣昭昭福身便轉(zhuǎn)身離去,心里還默默盤算著,回到家后便告訴老爺她愿意扶持那賤人的女兒,更是愿意扶持他們家。如此,老爺還能高看她幾分,否則她就真的會被沅姨娘那個賤人給騎在頭上了!
剛送走了程瀅,嫣昭昭已然有些頭疼,正想喊碧落進來扶她到內(nèi)殿歇息,可今日卻是不知怎的,平日里門庭冷落的鳳儀宮今日竟又來了人。
只是這回來的人不僅是個稀客,還是個極難對付之人。
門外忽而聞見有內(nèi)侍太監(jiān)尖聲長吟,“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