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短暫地失去話題,中秋的氣息的確近了,報刊亭貼的海報上都是嫦娥奔月。
陳文港盯著那只玉兔,忽然沒話找話:“你喜歡什么餡的月餅?”
霍念生信口說了一個:“都行。棗泥的吧?!?/p>
陳文港說:“我也喜歡棗泥的?!?/p>
霍念生“嗯”了一聲:“那就巧了,我們以后過節(jié)不用為了這個打架。”
陳文港道:“其實是小時候沒什么選擇,不像現(xiàn)在,五花八門的一堆口味?!?/p>
霍念生笑了:“那我倒是真的喜歡,尤其是發(fā)現(xiàn)我討厭的人最討厭這個口味?!?/p>
陳文港噗嗤一聲,也沒去問他討厭的人是誰。
霍念生扭過頭,見他仰頭看著天上,眉眼彎彎,像月光照進一池秋水,波光粼粼。
月亮則像個做癟了成了橢圓的月餅,還沒到完滿的狀態(tài),懶洋洋地掛在半空。
就這樣扯著可有可無的閑篇,但今天就像比定力似的,誰也不開口說要走。
到了將近午夜,霍念生才終于率先拍拍屁股站起來。
他低頭時眼眸里都是溫柔:“行了,送你回去吧?!?/p>
陳文港把手伸給他。
霍念生握住那只手,把他拽了起來。
所謂“從鄭家搬出來”和“從此不跟鄭玉成見面”,自然只是霍念生幾句瞎扯。只要鄭玉成還喘著一口氣,住在金城,一眼都不再看到他委實不太可能。但搬出來倒是能做到的。
陳文港應了那句“可以”,不是糊弄,是當成一回事在認真考慮。
其實他也矛盾,這歪打正著地戳中了他一個考慮了很久的問題。
搬家本身是再容易不過的事,箱子一打包,找?guī)讉€人兩輛車就搞定了。再多東西也不過收拾十天半個月,難以割舍的是感情層面。在鄭家住到現(xiàn)在,說完全沒有留戀是不可能的。
大家庭生活就是這樣,熱熱鬧鬧的時候也不覺得怎么樣,要走的時候卻悵然若失。
以后想再見見林伯這些人,都要以客人的身份上門,這樣一想難免覺得心酸。
第一個得知的鄭寶秋果然就很低落:“你不是還要讀研究生嗎?為什么不多住幾年?”
陳文港也有點于心不忍:“你也知道,其實最晚明年我也要準備搬出去的?!?/p>
鄭寶秋把問題歸咎于何宛心:“我還是不理解我哥為什么真的跟她好上了?!?/p>
陳文港很難三言兩語解釋清楚:“我不是因為誰落荒而逃,是到了一定階段,需要開啟新的生活了才要做這個選擇。當然,我也舍不得你們。以后我還可以陪你逛街,好嗎?”
鄭寶秋不是很相信,看著他溫和的表情覺得憤憤不平。
鄭玉成和何宛心在循序漸進地交往,兩家人甚至訂了桌,準備在中秋前見個面。
越往后這種場合越多,鄭寶秋很自然地理解,陳文港不愿夾在中間尷尬。
其實那是另一回事,陳文港對她說:“你換個角度想,到了我這個年紀,尤其是男生,大學畢業(yè)二十幾歲了還跟家里人住一起,是不是聽起來就不獨立不可靠?”
鄭寶秋說不過他:“那你要再想辦法跟爸爸和林伯交代?!?/p>
陳文港說:“是,我得幫林伯多干點活了?!?/p>
到了逢年逢節(jié),要操心的事總是比平時多。
中秋講家人團圓,像鄭家這種家庭,走親訪友更是必不可少的工作。很多禮尚往來都是林伯負責的,陳文港去幫他核對賓客名單,檢查禮品包裝。他想跟老人多相處一會兒。
林伯倒是豁達:“行啊,搬吧,自己生活是種磨煉,成長得才快。你要是不想走我反而不好開口,你想走我是支持的。哪有為了我們這些老東西就不往前邁步的道理?!?/p>
陳文港說:“我暫時還沒跟義父說。”
林伯說:“你好好過完這個中秋,我?guī)湍愀騻€預防針?!?/p>
鄭家的家宴按部就班,但今年陳文港跟大伯家反而沒什么可團聚的了——自從遞了辭呈以后,陳增明里暗里幾度數(shù)落,陳文港避而不見,大伯那邊似乎也惱了,擺起長輩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