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yuǎn)處當(dāng)主人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經(jīng)常遛狗的人，以狗會友，慢慢就都熟悉了。

陳文港把哈雷放在地上，但它還小，不喜歡跟其他同類玩，只是邁著四條腿圍著他打轉(zhuǎn)。

陳文港蹲在地上，從兜里掏出零食，跟它握手，教給它起坐和打滾。

江彩覺得好玩，看了一會兒，沒忍住也加入進(jìn)去，逗狗逗得不亦樂乎。

霍念生坐在石凳上，兩手搭著腿，低頭看太陽底下一串串影子。

這輩子，陳文港算是惦記了哈雷好幾年，真正到了要去接狗的前一夜，他反而焦慮，又堅持要跟霍念生一起去，又怕這輩子找不到它，像等大考成績頒布似的，一晚都沒睡著。

結(jié)果多慮了——陳文港第一眼就看到他心心念念那只毛團(tuán)，哈雷仿佛也心有靈犀似的，原本在角落舔奶盆，突然豎起耳朵，看見陳文港，打著滾就跑過來，拱著他的褲腳不肯走。

陳文港蹲下摸它，被蹭了一手的奶漬。

他把哈雷抱起來，暖烘烘的一團(tuán)往他懷里鉆。

他們連籠子都沒用得著，回來的路上，陳文港是把它揣在懷里抱回來的。

但這輩子，他對哈雷簡直關(guān)注過了頭，自從把它接回家，恨不得分分秒秒都不離開視線。

連出門上課上班都依依不舍，錯眼兩個小時就分離焦慮似的，要霍念生給他拍視頻看。

霍念生笑他，說這狗真像他親生的了。

陳文港抱著他的脖子：“孩子小的時候，統(tǒng)共才這么幾個月，一天一個樣子，你不看著它，一轉(zhuǎn)眼就長大，童年的缺憾什么能彌補(bǔ)？”

霍念生不信地問：“怎么，長大了我們老夫老妻就能二人世界了？”

陳文港只是笑而不語。

他就那么看著霍念生，什么都不說，霍念生就都隨他去了。

三人在寵物公園待了一會兒。遛狗的人來來去去。突然又來一對小夫妻，牽了只泰迪犬。

那男主人面方口闊，身材富態(tài)，是認(rèn)識陳文港的，見面就喊：“老同學(xué)！”

江彩疑惑，陳文港小聲和她介紹：“是我小學(xué)同學(xué)。”

哈雷想上去嗅它，泰迪叫得倒是挺兇，陳文港一手把它按住了。

他和程波其實也多年不曾聯(lián)系，過去陳文港在鄭家生活，與過往的親朋好友早就生疏。

是前幾年程波結(jié)婚，偶遇陳文港，非要邀請他去，才慢慢有些面子上的人情往來。

如今陳文港和霍念生在陳家老宅居住，老城區(qū)民居密集，擡頭不見低頭見，維持著傳統(tǒng)的鄰里氛圍。程波家也住在附近，于是偶爾街頭巷尾，難免時不時這樣碰到一起。

程波家里做生意，條件不錯，在一幫老同學(xué)之中，混得最為風(fēng)生水起，為人也最積極，時常張羅聚會，還拉了個群交流感情，這次又是要搞同學(xué)聚會，讓陳文港記得看群里通知。

陳文港客套：“到時候如果有時間……”

程波自來熟地拍他肩：“有時間，當(dāng)然得有時間！跟你說，上半年我公司呢，剛談成一筆大單子，這次聚會，”他把手收回去拍拍胸口，“放心，費用全包，都算我的，地方在凌云閣，聽過沒？高檔會所，一般人有錢都訂不著房間！到時一定來見識見識！”

他走之前，又突然想起什么，眼風(fēng)瞥了霍念生一眼，對陳文港說：“這次就咱們同學(xué)自己！到時候玩?zhèn)€盡興，不醉不歸，所以說好了啊，都不帶家屬！記得就咱們自己！”

陳文港一回頭，江彩賊頭賊腦躲霍念生后邊，捂著嘴吃吃地笑，腰都直不起來。

陳文港也笑了：“什么事有這么好笑？”

江彩說：“我當(dāng)然是笑這人，又想裝大瓣兒蒜，又不舍得多花錢，不行嗎？‘說好啦，不帶家屬’，這不就打腫臉充胖子？舍不得就別裝大款嘛，哎呦，我真的笑岔氣?！?/p>

她故意問霍念生：“所以怎么著，你不能去啦？”

霍念生說：“我這個家屬還能怎么樣？人家沒邀請我嘛?！?/p>

陳文港牽著哈雷，他們回了陳家。

廚房里已經(jīng)備好了菜，蓋在紗罩底下，霍念生自己下廚，他動作熟練，很快一盤一盤炒出來，陳文港負(fù)責(zé)端到屋里。江彩坐在沙發(fā)上，她表面大大咧咧，內(nèi)心甚至是驚異的。

眼前這個系著圍裙、看起來無比居家的霍念生，屬實是超出一個正常人的想象范疇。

她擡起頭——這其實還是江彩頭一次來陳家做客——對面白墻掛了許多相框，做成了一面照片墻，照片里有些是陳文港，但不等她仔細(xì)看，霍念生看她一眼，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洗手。”

江彩“啊”了一聲跳起來，反應(yīng)過來，乖乖去了洗手間。

霍念生把白飯盛了三碗。

他隔著院子，向主屋看了一眼，陳文港正在和江彩說話。

他的生父霍鳳來風(fēng)流多情，生前留下私生子女眾多，這里一個，那里一個，可能本人都數(shù)不過來，至今認(rèn)祖歸宗的，就是他、霍京生再加這個妹妹。對于江彩，霍念生本是無所謂的。但陳文港因為她年紀(jì)小，當(dāng)初沒有忍心不管，那無所謂，他可以一并接受就是了。

如果說還有其他原因，霍念生覺得，陳文港心里多少是向往這種家庭生活的。

霍念生把碗筷端過去：“聊什么呢？”他說江彩，“你到別人家做客，別閑著，幫忙端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