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不曾錯過
幫傭拉開客廳的門,霍念生大步進來,霍振飛站在吧臺邊上,剛剛拿下一瓶威士忌。
他向霍念生示意:“你喜歡的,喝不喝?”
兩個人坐下,面前擺了兩個厚底玻璃杯,沒有多倒,棕色液體將將沒過杯底。
霍振飛把杯子湊到嘴邊,試探地問:“你最近都跟誰在打交道?”
霍念生只是笑:“家里大事小事,需要你操這么多心?”
霍振飛睨著他:“如果你能省一點心,我也不想婆婆媽媽?!?/p>
霍念生仰頭把那一點酒喝干,把杯子推回去:“放心,人很正經(jīng)的,是個高材生?!?/p>
說完不等堂哥再問,他就站起身,留下一串上樓的腳步聲?;粽耧w還在原地,莫名其妙地琢磨:“大學生?你是這個口味嗎?我說你,能不能別整天想著禍禍別人——”
年味越發(fā)濃重,春節(jié)到來,鄭宅變得門庭若市,上門的親朋好友和生意伙伴絡(luò)繹不絕。
連同小輩也不得安寧,不是忙于家宴,就是忙于待客,直到大年初三,才算松了口氣。
年后主要是一些小輩互相往來,初五那天,陳文港吃過早飯,剛回房間,鄭寶秋來敲他門,告訴他管家接了個電話,何家的何家駿和何宛心中午要來吃飯。
因為鄭玉成的關(guān)系,陳文港立場略顯尷尬,于是提前躲了出去。
何家兄妹不好相與,鄭寶秋其實也不想陪客,借口約了閨蜜,早早跑出來軋馬路。
家里的司機把兩人送到市中心,鄭寶秋問:“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逛街?”
陳文港笑笑:“不了,你們玩?!?/p>
告別鄭寶秋,他卻有無處可去的感覺。商場,沒什么要買的,圖書館,這個時候也不開門。正在街邊看人來人往、想著哪個電影院還能買到座的時候,一個電話不期而至。
是霍念生:“你在哪?現(xiàn)在忙不忙?我有點東西想送給你。”
陳文港遲疑地問:“什么東西?”
那邊的聲音帶著笑意:“聽鄭寶秋說,你想要一套英文原版書,給你買到了。”
陳文港陷入思考,面前經(jīng)過的路人全都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
霍念生追問:“怎么,有事?”
他慢慢地開口:“那倒沒有……”
“要不然,我給你送去也可以。”
陳文港松了口:“還是不用,太麻煩了?!?/p>
霍念生隨即發(fā)來一個地址,在國貿(mào)那邊。鬼使神差地,陳文港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這次不再是酒店,而是一個高檔公寓,霍念生給他拿了雙拖鞋,毛茸茸的面料,嶄新。
陳文港進了屋,四下打量,顯得有點拘束。霍念生一搭他的肩膀:“怎么了?”他心里一跳,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隨隨便便送上門來,跟一個花花公子獨處一室。
不等再多想,霍念生已經(jīng)指著餐桌上那一整套珍藏版的英文小說:
“你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p>
陳文港輕輕地撫摸它們燙金的書脊,全套十三本,分量沉甸甸的。這是他喜歡的一個小眾作家,除了前兩本有中譯本,后面的都沒有引進國內(nèi)加以翻譯 ,只讀過電子版。
陳文港擡頭:“多少錢?我轉(zhuǎn)你吧?!?/p>
霍念生笑道:“我送你東西,又要收錢,那不是強買強賣么?”
陳文港又把頭低了下去,他的目光落回書上,這時霍念生伸出手,試探地把他環(huán)在里面。
陳文港一動不動,但內(nèi)心不是沒有掙扎,是不是還是應(yīng)該拒絕——
霍念生慢慢把胳膊收緊了,他抱住陳文港,嘴上問:“可以嗎?”
這天霍念生穿了件黑色羊絨衫,懷抱溫暖柔軟。陳文港沒作聲,卻有種奇異的感覺,他和這個人有過肌膚之親,做過最親密的事,但他一點印象都沒留下,以至于既熟悉,又陌生。
過了幾秒,霍念生放開手。他的目光很溫柔:“幫忙代購的朋友還多買了一本小說,說是暢銷榜上的,挺新穎,我還沒見過這樣的書,你幫我看看?”
陳文港看向他手里那本厚實的小說,灰褐色的封面故意做舊,顯得有點殘破,像是圖書館隨便借的。他聽同學聊過,這其實是一本解謎書,的確正在流行,他原本也抱著幾分興趣。
陳文港猶豫著,下意識去看天色。
這才發(fā)現(xiàn)陽臺玻璃滴滴點點地濕了,外面下起了少見的冬雨。不知為何,他跟霍念生見面的時候,好像總是跟雨有緣。但既然天氣不好,留下來就屬于事出有因了。
又一次鬼使神差地,他點頭同意了。
霍念生像是得逞地笑了一下,他沒去餐桌上騰空間,而是徑直往茶幾走去,在沙發(fā)前的地毯上盤腿而坐。陳文港小心翼翼地跟過去,在他身旁揀了個合適的地方。
其實地毯是比桌子方便一點兒,因為隨書附贈的道具很多,雜七雜八一大堆,陳文港把夾在書里的剪報、卡片、明信片、餐巾紙一樣樣拆出來,挨個在地上排開。
這些道具都做得很逼真,霍念生眼里卻只有他被燈光打亮的毛茸茸的發(fā)頂。
書被霍念生拿著,他翻開第一章,這書做得很奇特,除了印刷正文,天頭地腳和頁面空白處全是手寫筆跡。陳文港湊近了一點,還沒看兩段,霍念生手機突然鈴聲大作。
這個距離,陳文港能聽到他聽筒里微弱的聲音,像是他下屬打來的。
霍念生也沒避諱他:“嗯……嗯……知道了。我會處理?!?/p>
他掛了電話,陳文港自覺地說:“既然你有正事要忙……”
霍念生卻一把拉住他:“誰大過年還處理公事?一切等收假再說?!?/p>
他們頭挨著頭,直到暮色將至,才把小說本體讀了大半。空白處的字跡五顏六色,一開始能看出是出自兩個人之手,漸漸出現(xiàn)了神秘的第三個人,像是危險在暗中窺探。
但是信息太密了,陳文港全神貫注,這個時候,電話再次不合時宜地來襲。這次是鄭寶秋催他:“你在哪呢?司機已經(jīng)到了,要是你忙完了,咱倆一起回家?”
陳文港自己都沒意識到,他下意識將征詢意見的眼神投向霍念生。
霍念生不干擾他,他有幾分心虛:
“……我遇到一個朋友,到他家里來玩……嗯,對,所以今晚不回去了?!?/p>
掛了電話,陳文港有意避開霍念生的視線?;裟钌氯粑从X,只是盯著書看:“所以這個猴子是有特殊意義的……”他站起來,伸個懶腰:“餓不餓?看看先叫點什么吃的吧?!?/p>
附近可以送餐的飯店大多還在歇業(yè),結(jié)果他們叫了快餐,兩份披薩、炸雞和可樂。
陳文港吃相斯文,很小心不把油漬蹭到地毯和書頁上,霍念生毫無架子地靠著沙發(fā),咽下最后一口披薩,他去把手洗干凈,又走回來,承擔了翻書的責任。
他突然指使陳文港:“你再給我一塊炸雞?!眳s沒有伸手來接的意思。
陳文港戴著一次性手套,捏了一塊,遲疑片刻,喂到他嘴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