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路遇倒霉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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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山居。
西跨院從昨天起就沒有平靜過。
先是方姨娘犯了事被趕出府去,然后又開始忙著收拾二姑娘的東西給她搬家。
丫鬟婆子們進(jìn)進(jìn)出出沒個停,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惶惶不安,不知前程在哪兒。
西廂房次間靠窗的榻上,君無憂抱著雙腿,蜷縮在角落。原本秀麗的瓜子臉此時慘白,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泛著紅絲。
她昨天哭了一整夜,現(xiàn)在已哭不出來,只勉強睜著腫得核桃似的雙眼,看著她的衣裳首飾、書本玩具一樣樣被收進(jìn)樟木箱里。
今天要搬去白姨娘住的東跨院。
以后不能再和娘住在一起,因為娘犯了錯,被趕出府去,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來。
二太太賀氏昨天把無憂叫到正屋去,告訴她這些話。
“那我還能再見到娘嗎?”無憂當(dāng)時問。
“你聽不懂么,你沒有娘了,從今往后都沒有了。是我好心,才讓白姨娘養(yǎng)著你,不然你就是個沒人要的東西,連一支針一根線都不如。”賀氏不耐煩地回應(yīng),語氣惡劣得像暴發(fā)戶刻薄佃農(nóng)。
無憂一直很怕賀氏,雖然她是嫡母,可無憂從來沒從賀氏身上感受過半點類似于“母親”的感情。她能記得的所有關(guān)于賀氏的事情,都是對她們母女的冷嘲熱諷,甚至不乏劈頭蓋臉的辱罵。
奶娘莫媽媽說賀氏不仁義,像無憂如今的情況,應(yīng)該養(yǎng)在嫡母名下,才是最好的出路:“反正有丫鬟婆子們照顧著,她什么也不必做,只是擔(dān)個名義而已,這樣都不肯?!?/p>
無憂卻覺得沒什么不好,她一點也不想和賀氏接觸。
白姨娘呢?
無憂幾乎沒有與白姨娘說過話,就算逢年過節(jié),大伙兒聚在一塊兒,也沒聽過她開口。
以至于無憂絞盡腦汁想起來的,只是一張模糊寡淡的面孔。
白姨娘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無憂一點把握也沒有。
“二姑娘,老奴先領(lǐng)你去見白姨娘,這些東西稍后讓底下人搬過去就是。”賀氏身邊管事的白媽媽走進(jìn)來,招呼無憂道。
無憂攏了攏鬢角的頭發(fā),提著裙子,躡手躡腳地下了床,生怕動靜大一點會讓白媽媽不高興,引來一頓罵。她還記得娘以前說過的話,白媽媽是二太太的心腹,白姨娘又是白媽媽的女兒,她們?nèi)齻€是狼狽為奸,蛇鼠一窩。
白媽媽牽了無憂走出去,莫媽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桂山居不算很大,從西跨院走到東跨院不過百來步,眨眨眼就到了。
白姨娘端坐在堂屋上首的太師椅上,她二十出頭年紀(jì),模樣清秀標(biāo)致,身上穿的秋香色對襟琵琶小襖與煙灰色撒花六幅裙卻有些老氣。
無憂上前幾步,正準(zhǔn)備照莫媽媽教過的那樣跪下給白姨娘磕頭,才曲了膝蓋,就聽白姨娘道:“不必了,你是侯府正經(jīng)的姑娘,我不過是個姨娘,給我磕頭請安像什么樣子,誰教你的這種規(guī)矩?”
無憂僵在那兒,起也不是,跪也不是,茫然無措地看向莫媽媽。
白姨娘也不管她,徑自說道:“其實我和太太一樣,并不愿意養(yǎng)你。你得知道這不是我們心不善,是你娘做錯了事,寒了人心在前。不過,你年紀(jì)小,肯定得有人看顧,我是為了給太太分憂,不得不勉為其難收下你。所以呢,咱們之間也不必講什么情分,講規(guī)矩就好。只要你循規(guī)蹈矩,咱們兩就相安無事,我不會故意刻薄你,該有的你都不會少。若你不學(xué)好,巴望什么不該有的,出了事,我絕不會幫你求半分情。記住了嗎?”
即是說,只要她乖乖聽話不犯錯就好。
無憂覺得做到不難,立刻點了點頭。
可是,她心里也有困惑,每個人都說娘做錯了事,卻沒人肯告訴她,娘到底犯了什么錯。
白姨娘看起來還算講到理,無憂便大著膽子問:“姨娘,我娘她到底做了什么事?”
白姨娘皺眉糾正道:“第一樣,你就不該叫她娘,她和我一樣是姨娘,你也只能叫她姨娘,你能稱呼為娘或者母親的,只有太太一個人?!?/p>
無憂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是”。
“至于她到底做了什么,不是你該知道的。我說過了,別巴望不該巴望的。”白姨娘話鋒一轉(zhuǎn),干脆利落地結(jié)束了話題,轉(zhuǎn)而讓莫媽媽帶無憂回房去。
堂屋里沒了旁人,白媽媽忍不住像女兒道:“這孩子也怪可憐的……”
還沒說完就被白姨娘打斷了:“娘,這人世間誰不可憐。就像我跟你,外人都說我們是太太跟前最體面最得臉的,可是又如何?她明知道我不求大富大貴,只想好好地嫁個正經(jīng)丈夫,偏壓著我開臉,幫她跟人打擂臺分寵愛,卻又怕我生兒子,避子湯從來沒聽過。娘,我這些年也看透了,人的命生成什么樣,就是什么樣,自己得認(rèn)命,更犯不著對旁人生出多余的同情來。”
母女倆說話的功夫,無憂已到了西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