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珍娘不悅地皺眉,低聲與離她最近的無雙耳語幾句。
無雙立刻小碎步來到賀文彥身前,探手拽一拽他袖口。
賀文彥愕然回神,只聽無雙道:“賀家舅舅,陸先生要開始授課啦,她的食材搭配都是家傳秘方,閑雜人等不能留在這里,若是舅舅不放心阿瑤,可以退到廚房外面聽不到屋里聲音的地方去等?!?/p>
這番說辭表面合情合理,話里話外卻有影射賀文彥偷學秘方之嫌。
無雙本以為他必會拂袖而去。
誰知賀文彥還當真命人搬來鼓凳,擺在檐廊石階下正對著房門處,一屁股坐下去,再沒有要走的意思。
這是等著捉她們錯處?
無雙不得不這么想。
雖然這位親家舅舅向來脾氣甚好,待她也算不錯,但那都是在賀瑤未出事的前提下。如今……雖然楚曜口口聲聲說賀瑤的婚事不是他的手臂,但她信,大公主府的人會信嗎?
陸珍娘今日教授的是皮蛋瘦肉粥。
這味粥說起來平淡無奇,但越是平常的飯菜越見功底,想做得讓人品嘗后回味無窮,越是艱難。
無雙心有旁貸,總是回頭去看大駙馬,皮蛋切得散了架,肉絲拆得大小不一,前前后后被陸珍娘意思著打了好幾下手板。
不過她有多年基礎,就算心不在焉,做出來的東西味道也不賴。待陸珍娘品嘗后表達了贊許,無雙便翹著尾巴招來乞巧,吩咐道:“找個小廝送到郢王府去,就說是我親手煮的,讓他一定要吃光,不然以后不理他?!?/p>
那個“他”,指的當然是楚曜。
無雙一臉嬌嗔,陸珍娘既覺好笑,也由衷為她感到開心。
然而,當她轉(zhuǎn)身去看賀瑤時,面上的笑容立刻被呆滯取代。
賀瑤不知為什么氣鼓鼓的,為了撒氣一般,胡亂往鐵鍋里倒泄各種調(diào)料,根本沒照陸珍娘教導去做。陸珍娘看過來時,她正倒提著醋瓶,眨眨眼一整瓶醋已見了底。
陸珍娘探頭一瞧,那一整鍋粥顏色濃黑得根本看不出誰是皮蛋誰是肉,味道可想而知。
賀瑤身份擺在那兒,大駙馬又親自“監(jiān)察”,她也不好責備什么,深呼一口氣強壓下怒火,轉(zhuǎn)身去看俞湘湘與無悔的成果。
好在兩位姑娘都算心靈手巧,做得都不差。
臨下課時,陸珍娘瞥一眼穩(wěn)坐門外的大駙馬,淡淡道:“今日這堂課,下課后還有任務。這鍋粥你們要送給最親近的一位男子品嘗,有未婚夫的,就如無雙,可以送給未婚夫,還未說親的,可以送給父兄?!?/p>
賀瑤的未婚夫遠在千里之外,那鍋恐怖的粥顯然送不到對方肚里,她又沒有兄弟,整鍋粥自然原封不動送到賀文彥面前。
他只嘗了一口,便推得遠遠的,再不肯碰。
“我就說不要學吧。那位先生根本不行,我完全照她教的做,結果卻難以下咽。”賀瑤睜著眼睛說瞎話。
她們家又不是請不起先生,為什么要到汝南侯府去搭伙上課,沒的叫人笑話。
若是換了旁的先生,賀文彥或許就被糊弄過去了,然而他心里認定陸珍娘就是原配譚笑萍,她的手藝如何他最清楚,完全不信賀瑤的胡話,反而板著臉把女兒教訓了一頓,命她往后虛心求救,若再胡鬧生事,就要家法伺候。
高門貴女要學的東西很多,廚藝課并非每天都上。
每逢不上課的日子,陸珍娘便上街去采購下次課需要的食材。
其實這些事可以交給君家專門負責采買的下人,不必親力親為。但陸珍娘認為于烹飪一事上,食材好壞也非常重要,她親自挑選出品質(zhì)最好的食材,才可以在上課時與次一等的食材相比較,讓學生們也懂得辨認食材的方法。
這日,她像往常一樣上街,到山貨鋪子里走一轉(zhuǎn),買了些新鮮的銀耳,打算趁入秋教女孩子們煮銀耳羹。
陸珍娘是老主顧,掌柜知道她是侯府里教大小姐們烹飪的先生,從來都格外熱情,每次弓腰端茶遞水,還不忘親自提著貨物送出店門。
“掌柜的,多謝您,我還要到別處逛一逛,您先回去吧,別耽誤了您店里生意。”陸珍娘如??蜌獾乐x,從掌柜手里接過紅紙包,轉(zhuǎn)頭便往旁邊的巷子拐去。
身后不遠處有腳步聲疾響,仿佛追著她一般越來越近。
時近晌午,巷子里人來人往,陸珍娘并未在意,只管加快腳步走她自己的路。
“笑萍,等等我?!鄙砗髠鱽須獯跤醯睾奥?。
陸珍娘并未作出任何反應,仍然按照原來的節(jié)奏,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