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番外 -平王夫婦1
平王妃的變化,是肉眼可見的。
在從戎州回來,不,在回平州的路上,平王其實已經(jīng)有感覺了。他的妻子,不再像以前一樣關心在,在意他。她還是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不過沒有心的照顧,更像是一場作秀。
平王在王妃的眼里,看到的是漫不經(jīng)心,漠然寡涼。好像他是死是活,全都不被妻子放在心上。
這讓平王很驚恐,這種改變,是他始料未及的。
她為什么這樣?
因為程嫣嗎?
但是程家已經(jīng)完了啊,他也遵從平王妃的心意,不讓程嫣踏入平王府大門啊。王妃還在不滿什么?
他試圖將平王妃的舉動理解為生悶氣,心想著過段時間就好了。過段時間了,平王妃對他還是不冷不熱,該說話時說話,該做事時做事,她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樣在意他。
也許是經(jīng)歷過一場生死,平王比以前更在意這些親人。他們家人口簡單,就這么幾個人,平王任何一個都不想失去。
也許是年紀漸大,平王總是想起以前在鄴京時,在平州時,王妃是如何為他周旋。她怕他受皇帝責罵,怕他不被人理解,怕他被誤會……他只用勇往直前一直向上,他的王妃,自會在背后幫他掩飾好一切痕跡,確保他的狐貍尾巴不露出來。
可這些,在她一心為他思量的時候,他統(tǒng)統(tǒng)沒有注意到。當她不這么上心了,當她每每到他急得火燒屁股才不緊不慢地幫他收拾殘局,平王才體會到以前的難得。
他以前總是對她的身世又愛又恨。愛極了她出身高貴,教養(yǎng)精良,沒有什么能難倒她。恨極了她所出身的名門,處處限制皇權,讓他做事束手束腳投鼠忌器。
帝王家和世家大族的拉鋸戰(zhàn),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帝王想從世家手中收權,需要一點點試探,一點點思量。這是幾代皇帝才能完成的事,平王從來沒指望自己一人,就能把祖上努力了幾十年的工作全部干完。
雖然心里明白,卻又難免對王妃有些怨念。他看到她,就想起她爹她伯父她兄長,對皇家的壓制……
他們劉家起興的最初,靠的不就是世家大族的支持嗎?想翻臉不認人、過河拆橋,那也得有資本。
平王就在積蓄資本的階段。
他沒有把政事帶到后院,只是每回想起自己在算計平王妃的娘家人,心里就有個疙瘩。
想來平王妃也是知道的,她卻從不提。
她不提,他也不說,兩人就這么相安無事。
但在戎州的時候,激化的局面被打開。不僅是他傷重得差點死,還有平王妃在他昏迷不醒時,大用世家的人,讓世家的勢力重新滲入他的權利層。
她有些故意的意思在里面。
后來,平王試探問過她。
她悠悠道,“那你再把人挑出去唄?!?/p>
她也并不在意這個,并不是要跟他作對。
平王放下了心。
他心想,也許她是借這件事來發(fā)泄對他欲納程嫣的不滿。
發(fā)泄完了,關上門,日子還是可以過的。
平王卻從平王妃的態(tài)度轉變中,發(fā)現(xiàn)了不是那么回事。她隨他的便,他愛怎樣就怎樣,她不在乎了。
她不在乎他了!
這個答案,讓平王很是心慌。
他與王妃數(shù)十年的夫妻,他從沒想過要和王妃一刀兩斷。不管他在外面如何回來,只要一回到這個家門,王妃會為他接風洗塵,讓他忘掉外面的煩惱。
她曾經(jīng)時時為他考慮,現(xiàn)在卻不了。
不再讓膳房時刻準備熱食,唯恐他回來餓著。她吩咐說現(xiàn)在不是在鄴京,打仗為主,大家都精簡些吧,不要浪費食物了。
當平王第一天餓著肚子坐在平王妃對面時,他心里是有委屈的。
他春天新做的衣裳上身后,卻發(fā)現(xiàn)不太合身,衣襟鎖針處有些松。這么多年的精心伺候,平王習慣了一有什么不如意,就去找妻子。
他妻子滿不在乎地看他一眼道,“哦,忘了鎖針了?下人剛換的,我忘了吩咐了。脫下來,讓人給你收一下吧?!?/p>
“就這樣?”平王不敢相信她就這么草草處理自己的事。
平王妃翻著賬簿,眼皮未抬,“現(xiàn)在不是在鄴京,人手緊張,王爺就忍耐忍耐吧?!?/p>
平王怔怔地看著燈下的妻子許久,一言不發(fā),失魂落魄地離開。
等他走后,奶嬤嬤才小聲勸,“王妃,夫妻之間哪有隔夜仇。你心里有氣,發(fā)泄一下就行了,何苦這樣對王爺?若王爺被外面的狐貍精勾走了,苦的不還是王妃自己?”
平王妃漠聲,“我心里有數(shù)。”
次日,平王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吃食再次精良,倒鬧得他有些不好意思,跑去跟王妃說錯怪她了。王妃勾勾唇,“你是家主,當然一切以你為主,這沒什么,不必夸我。”
她說得也沒錯,可她的意思,卻好像在說:我做的一切只是因為你是王爺,你如果不是,我也不會這么殷勤,所以不用多想。
平王心里幾多別扭。
。
他心里不忿,出去喝花酒。鶯鶯燕燕,花團錦簇,一個個小姑娘打扮得明艶動人,全都不動聲色往平王懷里湊。平王心猿意馬中,突然一激,想到妻子冷若冰霜的臉。
她不言不語,不哭不笑,就用一雙幽黑的眼睛淡淡看著他。
作為兩個姑娘的母親,平王妃的年紀幷不算太大,不到三十五。出身富貴,書香熏陶,王妃身上有天然的雍容貴氣。她幷不如何美得驚艶,但你看到她,便覺得這樣的人,合該是王妃。
她為他生兒育女,為他幾多奔走,他卻背著她喝花酒……
平王心里不安,產(chǎn)生了濃濃的愧疚感。他再沒有任何興致,推開這些陌生姑娘,便急匆匆往家里去。
夜火闌珊,主臥只有一盞桐油燈,王妃坐在窗前,手里一捧書卷,卻在閉目假寐。平王讓人都下去,關上了窗,蹲在妻子面前,靜看她。
他都不知道有多久,沒認真看過王妃了。
他拿過她手中的冊子,看到是他平時花費的賬本,宴飲賞罰,一例例,一條條,全都記得清楚,還在后面做了批注。這樣晚了,她還沒有睡,只為了這樣的事……
平王感動至極。
他正感動著,平王妃已經(jīng)醒來??吹剿?,皺了皺眉。
平王激動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述情道,“我向你保證,以后再不理會那些女人們。一輩子,就守著你和孩子們過!就算我做了皇帝,我也不設三宮六院,只尊你一人為后?!?/p>
天下的男人大都三妻四妾,能這么對自己妻子保證的人,寥寥無幾。
平王自認為自己說了這么多值得女人激動的話,王妃該與自己執(zhí)手相望,淚眼婆娑,也向他表表心意。
他從來沒聽過她對他表過什么情!
實際上,在聽了平王的表白后,平王妃只楞了一下。等她想清楚他的話,只是平靜地把手從他手里抽走。在平王不死心地再次轉到她面前時,平王妃冷冷看了他許久,淡淡吐出一個字,“哦。”
哦?!
這就是她的反應?
平王有些氣惱,“你便是這樣做妻子的?天下不會有你這樣不把丈夫放在心上的妻子!”
他扣著她的肩,追問,“你是不是沒聽清我的話?你是不是不稀罕我的表意?你想讓我說什么?你……”
“王爺,”平王妃打斷他的臆想,一句話就把他打入冰窟,“我聽到了,聽得很清楚?!?/p>
平王楞楞與她對視,他的王妃還是那么高貴冷艶,他的目光逼視能把別人嚇得屁滾尿流,她卻連給他一點表情都懶得配合。
平王語氣有無限失望,“你便這樣回答我?”
“那你想要我回答你什么?”平王妃笑容冰冷,“在你喝完花酒后,酩酊大醉后跑來跟我抒情?我回答一個‘哦’,已經(jīng)很客氣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喝花酒?“難道你……”監(jiān)視我?
平王妃不屑地一笑。
在她的目光下,平王潰不成軍。他的王妃高貴冷艷,根本不屑派人盯著他。她以前讓人盯著他,是怕他胡鬧;現(xiàn)在,她早把自己的人從他跟前收走了。
那她是如何知道他之前喝花酒的?
“王爺,你真是年紀大了。你忘了我在閨中時,最擅長的是什么了嗎?我最擅長的是調(diào)香。也許是宜安出事后,我不再動香料,讓王爺你忘記了我的長處。也許是王爺你根本就從來沒記住過,你的妻子曾經(jīng)擅長什么?!逼酵蹂o他解惑,聲音漠涼,“在你拉著我的手時,我就聞到了你身上的各式女子熏香。即使你之前已經(jīng)洗浴過,對我來說,還是能聞得到?!?/p>
“王爺你剛才跟我表情,其實我不相信你的話?!彼碜忧皟A,“你還記得我嫁給你的時候,送你一匣香料,你還對我甜言蜜語地說,以后都要試一試嗎?那些香,該是你才哄了后,轉身就扔了吧?”
“不……我沒有……”
“那你知道那些香去哪里了嗎?”
“……”平王答不上來。他當然可以狡辯說身邊侍女收起來了,但是平王妃是他的妻子,這么粗劣的謊言,怎么能瞞過她?
平王妃再次把手抽走,推了他一下,“天色晚了,王爺去睡吧。”
“你、你聽我說!”王爺感覺自己只要一步退,就再也得不到她的信任。他渾身如墜冰山,冷得打戰(zhàn),如何能這樣去睡?
他要給她解釋啊!
他沒做對不起她的事啊!
“我只是心情不好……去喝了幾杯酒,我沒碰別的女人,真的……你相信我,我沒有碰別人……”
“王爺喝多了,去睡吧?!彼⒉淮罾硭?/p>
平王心有失望,兩人之間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道壕溝,他拼命想拉住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身邊扯。她卻無動于衷,冷眼旁觀--像在看一場笑話。
他在她眼里很可笑吧?
就像一個笑話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