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寧守城之戰(zhàn)結(jié)束近一月后，終于等來了朝廷的封賞。韓兆興親率將士們奔赴東城門恭迎使者，元思空和元南聿又跑上城墻，像那日偷看封家軍一樣，雀躍地企盼著他們的爹加官領(lǐng)賞的時(shí)刻。

城墻正在整修，殘?jiān)珨啾陔S處可見，薄雪之下那干涸的一灘灘血跡呈烏青色，站立其上，還能憶起當(dāng)日戰(zhàn)事之慘烈，至今叫人心悸不已。

京師來的車馬隊(duì)伍已經(jīng)行到城下，韓兆興、錢安冗、元卯等官將出城迎接。

馬車上跳下來一名使臣，留著八撇胡，吊眉細(xì)目，鼻如鷹鉤，一看就是個(gè)不好相與之人，他整整了袍服，與眾官將互相施禮后，也不贅言，直接道：“我乃都察院御史葛鐘，奉天子之命巡按遼東，對廣寧守城一戰(zhàn)之功勛將士予以嘉獎(jiǎng)?！?/p>

眾人面面相覷，均疑惑起來，直覺事有蹊蹺。巡按御史由圣上派遣，多以巡視風(fēng)土民情、黜陟（讀至）官吏為目的，或地方有大案要案，也要下放御史以正公允，既是嘉獎(jiǎng)將士，為何要派一名巡按御史來？

錢安冗率先道：“葛大人路途奔波，必然疲累，驛館已備薄酒……”

“不必了，諸位同僚，先接旨吧?！备痃娚斐鍪?，隨從立刻恭敬地雙手奉上了圣旨。

眾官將連忙跪地。

葛鐘攤開圣旨，朗盛讀道：“天下之本，惟民為興，躬以恕道仁人，戡禍亂制夷狄之武，修禮樂垂憲度之文，不可謂實(shí)之不孚也。然夷背信毀盟，亂我疆土，故夷夏有辯，其性獸也。遼東府總兵韓兆興，戍邊七載，整軍治制，鞠躬盡瘁，赤膽忠心，雖失潢水，后固廣寧，退女真夷族千里，救百姓，振我大晟熊威，功彌其過，特賜……”

元思空怔怔地聽著葛鐘的聲音會(huì)于風(fēng)中，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

“二、二哥？”元南聿用力推了推元思空，“這人怎么回事？皇上為什么要賞韓兆興？他除了打敗仗可啥也沒干啊?！?/p>

元思空豎起耳朵，仔細(xì)聽著葛鐘在宣讀皇上的賞賜，已經(jīng)讀到陳宇隆、胡百城、梁惠勇了，卻唯獨(dú)沒聽到元卯的名字。

元卯跪匐于地，看不清表情，但那僵硬的背脊，分明述說著他的質(zhì)疑。

元南聿急了：“爹呢？這人說的那些功勞，分明都是爹的，怎么就成了韓兆興的？！”

元思空用力順了順氣，艱澀道，“……也許，爹的功勞最大，要放到最后再念?！?/p>

元南聿將信將疑：“是嗎，那樣最好……”

葛鐘將一串長長地封賞名單都念完了，從頭至尾，未出現(xiàn)元卯和元少胥的名字。只見他將圣旨一闔，高聲道：“廣寧守備千戶元卯何在？”

“啊，到爹了！”元南聿興奮地拍著墻。

元思空卻笑不出來，但見那葛鐘始終冷著一張臉，哪里像是要宣讀封賞？

“微臣在?！痹谅暤馈?/p>

“葛某奉圣上旨意，監(jiān)察廣寧守備千戶元卯擅權(quán)專恣、弒奪兵符、謀害遼東總督李伯允一案，來人，將元卯拿下！”

晴天霹靂！

元卯猛地抬起了頭，一臉灰敗。

“什么？”元少胥聲音顫抖不堪，“御史大人，這何來的罪名？我爹冤枉！”

元思空的心臟就像被橫飛而來的巨石砸中一般，瞬間忘了呼吸。

廣寧將士們也慌了，紛亂叫道：“葛大人，這必是誤會(huì)啊。”

“葛大人，元大人必是被冤枉……”

葛鐘喝道：“將此人拿下！”

兩翼侍衛(wèi)都是廣寧人，彼此相看，躊躇不已。

葛鐘怒道：“怎么？你們要抗旨不成？看來在這廣寧的地界之上，圣旨還比不上元卯管用啊?！?/p>

侍衛(wèi)嚇得臉色青白，只得上前將元卯縛住。

韓兆興站在一旁，一臉的事不關(guān)己，但眉梢都在微微上翹，眸中流瀉的盡是陰毒。

元卯已經(jīng)冷靜了下來，他深深地望著葛鐘，啞聲道：“御史大人，下官罪從何來?！?/p>

“我很快便讓你知道。”葛鐘道，“先關(guān)起來?！?/p>

“二哥……”元南聿嚇哭了，他用力抓著元思空的手，“二哥，這是怎么了？為什么爹會(huì)被抓起來？李大人不是英勇就義的嗎，爹怎么會(huì)謀害他！”

元思空顫抖道：“爹……爹是被冤枉的，爹……”巨大的恐懼如難以扭轉(zhuǎn)的黑夜般將他徹底吞噬，他心緒全亂了。擅權(quán)專恣尚且不說，這弒奪兵符、謀害朝廷命官兩項(xiàng)罪名，坐實(shí)一個(gè)就是殺頭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