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子廉睨了燕思空一眼,見他臉色蒼白,便放柔了口吻︰“思空,為師老了,不知大限何時來臨,或死或退,我都不能將閹黨留下來繼續(xù)腐蝕我大晟江山,我只想為國除害,讓太子穩(wěn)坐儲位,茲事體大,非封將軍相助不能成啊?!?/p>
燕思空暗暗咬了咬牙︰“學生明白了,學生會如實轉達?!?/p>
顏子廉滿意地點了點頭。
燕思空離開文淵閣的時候,但見屋外烈日高照,依舊冷得身體直抖。
封劍平不想卷入黨爭,就是因為他的兵權太過惹眼,需處處低調,方能自保,可形勢的洪流一直在裹夾著所有人往前走,正如顏子廉所說,封劍平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
燕思空亦不希望封家參與黨爭,因為太危險,原本封家明哲保身,將來無論是誰登基,封家都將為新皇繼續(xù)鎮(zhèn)守邊關,可一旦下了水,就必須拼個了命地將對方活活溺死,方可平安上岸。
顏子廉要的,就是把封劍平拖下水,與自己一起對抗閹黨。不得不說,這一步走得絕頂?shù)睾茫珔s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燕思空頓住腳步,忍不住抬起頭,刺目的日頭讓他不禁瞇起了眼楮,他感到陣陣地暈眩,那種帶著恐懼和憂慮寒意還不停地從腳底板往上鉆,似乎非要鉆透他的四肢百骸才肯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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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老狐貍!”封野面浮怒色,一展臂,將桌上的茶具都掃到了地上。
燕思空臉色也很難看︰“我這些天頻頻求見,他都不肯見我,我就隱約猜到了……”
“他還說什么了?”
“就這些,意圖已經很明顯,只有殿下作出表態(tài),京察一事,他才會出面斡旋?!?/p>
封野咬了咬牙︰“媽的,現(xiàn)在也只有他能幫我爹?!?/p>
“沒錯,劉岸已經求到了他頭上,陛下很快也會察覺到此事,若殿下的疏奏到了京師,那正中他下懷,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了?!?/p>
地方官員的疏奏,經過驛站層層遞送,抵京之后,要先入內閣,由閣臣給出票擬意見,雖然閣臣不能壓著疏奏不上達圣閱,但何時放,卻是閣臣、尤其是首輔可以決定的,拖上個幾日又能如何,可這幾日的時間,就足夠流言淹沒靖遠王府了。
封劍平遲遲不動身回京,那些言官必然也在虎視眈眈,每拖上一日,都非常兇險,顏子廉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才拖著不見燕思空,直至他們別無他法。
“混蛋……”封野惡狠狠地說,“你這個老師,簡直比閹黨還陰險!前些時日還與我們共謀計策,這才幾天啊,就過河拆橋,打起我封家的主意了?!?/p>
燕思空沉聲道︰“我說過,他是內閣首輔,萬事以家國為重,他以此逼迫殿下,確實陰險,但也無可厚非。”
“如今該怎么辦?”封野握緊了拳頭,“我爹最不愿卷入黨爭?!?/p>
燕思空嘆道︰“封野,你現(xiàn)在應該擬一封書信,八百里加急,送至殿下手中,讓他來定奪。”
“你就沒有什么辦法嗎?”封野咬牙道,“你不是最聰明嗎?”
燕思空疲倦地搖了搖頭︰“我在吏部僅是一名小小主事,顏子廉又是我的老師,我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了。”在見封野之前,他已經苦思了很久,并無良策,封劍平若不想背上“不臣”、“意圖謀反”等罪名,就必須讓回京述職這件事平緩地過去,而現(xiàn)在只有顏子廉能辦到。
封野扶住了額頭,他也知道,眼下似乎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總不能冒險拒不回朝,他還在京中,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設想。他沉默了良久,才道︰“給我準備筆墨?!?/p>
燕思空親自給封野研好了磨,鋪好了紙。
封野坐在了案牘之前,提筆頓了良久,才開始寫信。
燕思空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緊鎖的眉頭,和憂慮的雙眸,心中充滿了不安。
寫罷,封野將信收入了懷中,他看向燕思空︰“若我爹拒不回朝,你覺得會如何?”
燕思空眼神一暗︰“封野,我不愿做這個猜測?!?/p>
封野也沒有追問,他站起身,目光堅毅︰“該來的躲不了,就讓我爹定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