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番外三】N.復刻約會
蘇洄是在結束心理咨詢回家的路上突然轉換成躁期的。
原本沉默的他坐在出租車里一言不發(fā),盯著窗外在風中掠過的景色,忽然間,原本色調(diào)灰暗的風景像是突然被添加了明亮的濾鏡,一切變得嶄新而美妙,他甚至在等綠燈時忽然聽見了窗外悅耳的鳥叫聲,以及很多嘈雜而充滿煙火氣的聲響。
世界仿佛是原本折疊著的賀卡,在這個轉換的瞬間被打開了。
蘇洄開始和司機攀談,先是稱贊了他的手表,而后又注意到他后視鏡上懸掛著的相片,那看上去是非常幸福的一家五口。
“這些都是您的孩子?長得真可愛,他們多大?您的妻子看上去也很有氣質(zhì),你們好幸福啊?!碧K洄微微前傾,注意力很快被車上的手工玩偶所吸引,“這對娃娃好漂亮!”
司機顯然被他突如其來的熱情嚇了一跳,明明之前他看上去心情不佳,沉默地坐了十五分鐘,一句話也沒說過。
蘇洄下車時,整個人神清氣爽,給司機多付了很多小費,并且站在路邊沖他笑著揮手說再見。
他摘了帽子,感覺陽光明媚,是適合去海邊的好天氣。想到不久前咨詢師格蕾絲說他最近恢復很多,情緒控制明顯好過從前,心情便越發(fā)激動,回到家中,一口氣吃了三盒霜淇淋,凍得牙疼,捂著臉給遠在英國出差的寧一宵打了視頻電話。
“你這次的郁期好像不長。”寧一宵手里轉著一支鋼筆,在心里算了算,“兩個月,而且有一半都是平穩(wěn)期?!?/p>
“醫(yī)生也說我恢復很多,但還是囑咐我不能隨便停藥,還給了我?guī)妆拘睦韺W的書讓我回家看?!碧K洄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袋子,“她還推薦我學習冥想,或者堅持運動,比如長跑,但我實在不喜歡跑步。”
“那就不跑?!睂幰幌砬楹艿?,但眼里透著笑意,“別讓這些變成壓力,會適得其反。想做什么做什么,不想做的事不需要強迫自己做。”
蘇洄很是贊同,“你說得非常對,不過我堆積了好多工作,是時候撿起來了,剛剛我還約凱莎先開個線上會議,打算趁這個機會敲定線上展出的方案,我前段時間畫了一些手稿,也要趕緊打出框架來,哦對了,貝拉也聯(lián)系我,問我有沒有時間參加她的秋冬線拍攝呢,我得考慮一下?!?/p>
寧一宵耐心聽他說了一長串,轉筆的動作一停,“你的日程表里沒有為我們的婚禮留個空檔嗎?大忙人?!?/p>
蘇洄這才想到,“對哦!我差點忘了?!?/p>
他和寧一宵的相處模式完全還是熱戀期的情侶,總是讓蘇洄忘記兩個人其實已婚的事實。
“那、那我是不是應該先約一個婚禮策劃師?。窟€是說我們自己策劃?你應該沒這個時間,要不我自己來……”
“蘇洄?!睂幰幌型A怂w奔的思緒。
“嗯?”蘇洄擡頭,隔著視頻看向他,“你有什么想法嗎?”
寧一宵搖頭,將手里的筆擱在桌上,“這些都放一放,我想和你約會,就這個周末。”
蘇洄眼睛都亮了,整個人往前傾,兩手撐在桌上,“好呀,那你周六回得來嗎?”
“當然。”
蘇洄滿懷期待,掛斷視頻電話又興奮地給正在康復療養(yǎng)的外婆打了個視頻,聊了幾小時,結束時天都黑了。
他帶著雪糕在外面漫無目的地閑逛,挑了家拉面店獨自坐在窗邊吃拉面,和鄰座的一位日本女孩兒聊拉美文學,不亦樂乎。
回到家中,蘇洄干勁十足,充滿活力地投入到工作中,根本不需要睡眠。
但他謹記醫(yī)生的話,還是盡可能讓自己保持健康的作息,即便睡不著,也會躺在床上閉眼冥想。
或許是因為寧一宵,他開始不抗拒吃藥,反而很期待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可以完全擺脫這些,他知道這是完全有可能的,自己已經(jīng)看到了一絲曙光,只要堅持下去,就會有希望。
一連好幾天,蘇洄都浸泡在高漲的能量池中,擺脫了羞澀、畏縮、疲憊和消極的一面,度過著色彩鮮艷的每分每秒。
他一時興起買了染發(fā)膏,將頭發(fā)染成深色,但又覺得太過平淡,于是挑了靠近耳后的部分和發(fā)尾,染成粉色。
新的嘗試令蘇洄感到非常滿意,心情大好,甚至自己試跟著網(wǎng)上的視頻學游泳,套著寧一宵所說的那個小鴨子游泳圈。
當然沒有成功。
周五晚上,蘇洄收到了寧一宵的消息。
[puppy:時間有點不夠,明早九點半直接在電影院門口見。]
蘇洄一晚上興奮得睡不著,一大早便爬起來,挑遍了衣柜里的衣服,最后選了一件粉色短袖襯衫,還特意從清晨的花園里挑了開得正好的加百列,扎了一小束帶去。
約定好的電影院在市中心,周末人很多,但過馬路的蘇洄一眼就看到了寧一宵的身影。他穿得和平常很不像,沒戴眼鏡,白短袖外面罩著深灰色細格紋襯衫、黑色棒球帽、藍色牛仔褲和一雙舊球鞋,人群中像個大學生。
蘇洄對他這身裝扮感到熟悉,但一下子并沒有立刻想起。
寧一宵的手里還捧了一小束藍色矢車菊,是他全身最艷麗的一抹亮色。
他們可真是心有靈犀。
蘇洄將自己手里的加百列藏到身后,背著手跑過去,蹦到寧一宵跟前。
“你好啊。”
寧一宵還是第一次見他的新發(fā)色,眼前一亮,露出笑容,“早上好?!?/p>
蘇洄臨時起意,決定逗一逗小狗,“你叫什么名字?”他轉到寧一宵左邊,打量著他,又轉到右邊,“你長得好帥啊,哪個學校的?有對象嗎?”
原以為寧一宵會讓他適可而止,沒想到竟然很配合地跟著演起來。
“謝謝夸獎,附近S大的,有男朋友了,是個藝術生?!?/p>
他還很一本正經(jīng)。
“是嗎?”蘇洄抿著笑意,裝出一副可惜的樣子,“果然帥哥都是別人的,你看我怎么樣?要不甩了你男朋友,和我在一起吧。你男朋友肯定沒我好看,而且我很會談戀愛的……”
他正演得起勁,壓根兒沒發(fā)現(xiàn)周圍好幾個人盯著自己。
寧一宵倒是察覺到了,拿手里的矢車菊敲了敲蘇洄的額頭,“玩夠沒有?”
他攬過蘇洄的肩,對一旁站得很近的吃瓜群眾解釋,“他開玩笑的,我們已經(jīng)結婚了。”
一旁吃瓜吃得正開心的女生愣了半天,傻乎乎點了頭。
說完,寧一宵便抽了蘇洄藏在背后的花,聞了聞,“給我的?”
蘇洄還沒過癮,“你答應甩了他跟我在一起,這個就給你?!?/p>
寧一宵無奈道,“行,現(xiàn)在就打電話分手?!?/p>
“你好渣啊?!碧K洄接過寧一宵手上的矢車菊,挽著他胳膊,拉他進電影院的大樓。
“拜你所賜。”
剛進去,蘇洄便聞到一股濃郁的焦糖香味,“好香啊?!?/p>
“我已經(jīng)買了一份?!睂幰幌戳艘谎凼謾C,領著他走向賣零食的柜臺,“正好現(xiàn)在可以取了?!?/p>
焦糖味爆米花的甜蜜氣味觸發(fā)了蘇洄心底的某些記憶片段,但很零碎,直到他看到寧一宵訂的兩張電影票,是他一直很想看、但后來因郁期的突然造訪錯過的文藝片。
一切才真正確定。
蘇洄吸了一大口可樂,“寧一宵,你該不會是在復刻六年前那次失敗的電影院約會吧?!?/p>
寧一宵給出更準確的定義,“應該是填補空缺?!?/p>
也對,誰會復刻失敗呢?
蘇洄突然間發(fā)現(xiàn),寧一宵的強迫癥都是可愛的,他會記得每一件他們錯過的小事,就像拼拼圖一樣,一個個用嶄新而美好的記憶填補進去。
“所以你穿了和那天很像的衣服?!碧K洄看著手里的藍色矢車菊,“這個呢?你之前也買了嗎?”
“嗯?!?/p>
“為什么沒有帶去我家?”蘇洄眨了眨眼,確信自己沒有記錯,“你是空著手去的?!?/p>
“太著急,落在電影院了。”
蘇洄忽然覺得他有點可憐,于是握住了寧一宵的手,揉了揉,忽然他發(fā)現(xiàn)什么,低頭一看,寧一宵并沒有戴他們的婚戒。
“誒?戒指呢?”
“車上?!睂幰幌f完,也將蘇洄無名指上的戒指取下來,裝進自己的口袋,“既然是填補空缺,就當今天我們還沒結婚?!?/p>
蘇洄哦了一聲,可戴習慣了,總覺得手上空落落的,伸直十根手指,盯了一會兒。
“不戴好奇怪呀?!?/p>
“戴這個?!?/p>
寧一宵又拿出一個小絨布盒,打開的瞬間,蘇洄幾乎要羞憤而死。
“你怎么會有這個!”他無法直視自己之前疊的紙戒指。
“外婆給我的?!睂幰幌鼘⒛敲渡源蟮奶自谧约簾o名指上,又給蘇洄戴上另一只,牽了他的手,拍了一張照片。
然后非常冷靜地給予評價,“這樣比較像大學生。”
蘇洄瞇了瞇眼,“你的意思是只有學生才會做出疊紙戒指這種幼稚的事嗎?”
“這是很可愛的事?!睂幰幌?。
聊了不多時,電影便開場,寧一宵帶著蘇洄檢票入內(nèi),黑暗中找到他們的座位。
寧一宵個子太高,坐得太靠前根本沒辦法好好看電影,總會被身后一排的人小聲提醒,希望他可以稍微坐低一點,所以為保證正常觀影,他只能買最后一排。
這部文藝片因最近導演獲獎而有了重映機會,但時隔多年,本身受眾群體也很小,整個影廳的觀眾也不足十人,最后一排更是只有他們兩個。
首映時寧一宵就錯過了,之后盡管一直記得片名,但從來沒試著搜索過,哪怕偶爾看到也會快速關閉,以免觸景生情。
因此他根本不知道,原來這部電影有如此多的激情戲份。
男女主角第二次擁吻的時候,蘇洄的手便不安分地伸了過來,并不是拿爆米花,而是越過了安全線,直奔人魚線。
寧一宵一開始佯裝不知,但放任他的結果都得自己承擔,于是他便握住了蘇洄的手腕,圈得很緊,動作有些強硬。
“別亂動?!彼吐曋浦?。
蘇洄卻為此靠過來,下巴抵在寧一宵肩上,吹了一口氣,“你干脆把我綁起來好了?!?/p>
說完,他打量了一眼,“可惜你今天沒戴領帶?!?/p>
說完,蘇洄便拿起那一束加百列,遮住自己的臉,傾身吻了寧一宵的側頸,還壞心眼地在上面留下一個紅印,然后歪著頭,故意盯著寧一宵笑。
不過很快他就嘗到了報復的滋味,是一個強勢的、焦糖混合碳酸汽水的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