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頭只有一個文件。
方才做的很快，臨到這一刻居然有些畏縮。
就算她知道，江宙抑郁的這整件事中，自己成為始作俑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
就算好的那部分概率有百分之九十九，趨近于全部，也還是有那百分之一的空余，要留給意外。
在能夠抉擇的那個瞬間，她有些猶豫，感覺到從頭到腳都涌起了一點(diǎn)絲絲麻麻的涼氣，連帶著靈魂在發(fā)怵。
未幾，男人傾身上前，握住她手掌，溫潤的聲音傳遞過來：“別怕，我陪你打開?！?/p>
他的手掌帶著專屬的溫度，暖著她手背，讓她身體一寸寸回過溫來。
她小聲說：“嗯?！?/p>
點(diǎn)開播放鍵，前面都是空白，應(yīng)當(dāng)是無人進(jìn)入，地窖里頭安安靜靜。
就這樣聽了一會兒，慢慢按下快進(jìn)，十分鐘后，終于有聲音傳出來，聲音和自己的很像。
她往前退了幾秒，這才松了手，向后靠去。
陸延白就在她身后，她窩進(jìn)他懷里，尋求一種被全方位包圍的安全感。
他環(huán)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發(fā)頂上，靜靜等著。
兩年前的錄音資料慢慢開始放——
徐葉羽的聲音從電腦中傳出：“就這里吧?！?/p>
聽起來江宙緊隨其后，有些不確定地問：“這里可以嗎？”
“有什么不可以的，”她的聲音因?yàn)楹茸砹硕兊糜行┠：胺块g里太吵了，他們都在打牌，誰管我們?nèi)ツ膬毫?。這里剛好，特別安靜，適合睡覺。你不喜歡這里嗎？不喜歡就換個地方吧?！?/p>
江宙想了想：“就這里吧，安靜?！?/p>
里面又是一陣空曠的響動，大約是碰到了什么，有咿呀聲響了響，柜子傳來被靠著的聲音，應(yīng)當(dāng)是兩個人找了個地方坐下。
他們的對話更加清楚。
徐葉羽：“你怎么無所事事的，手機(jī)沒帶出來嗎？”
江宙：“嗯，走得太急?！?/p>
徐葉羽：“那用我的吧，給，密碼是008462。”
江宙：“那你干什么？”
徐葉羽：“我睡覺，早上沒睡好，真的挺困。”
江宙應(yīng)該是接過了手機(jī)，本能嘆了句：“你App好多?！?/p>
徐葉羽笑了笑：“肯定啦，還有一些被我收到夾子里去了。你有什么想玩的嗎？我推薦你玩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三個游戲特別帶感，還打發(fā)時間，一會就過去了?！?/p>
江宙：“帶耳機(jī)了嗎？”
徐葉羽：“帶了，喏?！?/p>
江宙接過耳機(jī)，應(yīng)當(dāng)是開始玩了起來，徐葉羽聲音愈發(fā)朦朧：“我睡會兒啊，有事喊我?！?/p>
江宙：“好?！?/p>
從徐葉羽摸到酒莊地窖睡覺這件事，就能看出她意識已經(jīng)不怎么清醒了，如果但凡還有點(diǎn)理智，她怎么會不知道這里不能去。
理所當(dāng)然的，喝醉之后的徐葉羽很容易陷入昏睡中，過了二十多分鐘，江宙喊她：“姐，你這個游戲賬號的登錄失效了，你密碼是多……”
她一點(diǎn)聲響也沒傳出，睡得很死，連江宙的聲音都沒弄醒她。
本以為江宙是因?yàn)榭此懒硕鴽]把話說完，誰知過了會兒，錄音里面忽然傳來奇怪的聲音。
很悶，像有人在壓抑什么，又像沉默的哭泣。
漸漸的，里面的哭聲終于肯微小的爆發(fā)，但仍然是低聲又痛苦的啜泣，像是怕被人聽見，又像是壓抑著自己。
伴隨著哭聲一起的，還有一些疑似是捶打自己的聲音。
電腦前的徐葉羽立刻按下暫停，皺了皺眉：“他看到了什么？為什么哭了？”
各種假設(shè)此刻都有成立的可能，發(fā)問完之后徐葉羽冷靜了下來，繼續(xù)去聽錄音中的內(nèi)容。
錄音里的江宙哭了許久，直到有人發(fā)現(xiàn)他們的存在：“那邊，誰坐在那里？別睡了啊，快起來，這地方不是你們能待的，趕緊出去?！?/p>
江宙這才掛著鼻音搖醒徐葉羽，徐葉羽仍然不甚清醒：“地窖？誰說這是酒莊地窖了？這不是咖啡廳嗎？”
……
既然她是在離開時才醒來，那么江宙哭泣的時候她也必定是在昏睡狀態(tài)中的，也就是說——
“不可能是我使用語言暴力加重他病情的，因?yàn)槟菚r候我在睡覺，”徐葉羽看著隨身碟慢慢分析道，“我也不可能在手機(jī)里寫什么傷害他的備忘錄給他看，因?yàn)槌撕茸淼臅r候，其余時間我都是清醒的，我可以肯定我清醒時候沒有做任何傷害他的事情。”
他已經(jīng)提前替她消化了這部分，似也是終于歇了口氣，勾勾唇，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對，所以不是你?！?/p>
她終于松下一口氣，感覺身體都疲憊得像是劫后余生，化成一灘軟泥融化在地板磚上。
她靠在陸延白懷里，眨眨眼：“我就說不是我吧，真的不是我誒，好像做夢一樣……找了這么久的東西忽然就出現(xiàn)了，自己清白的假設(shè)也成立了，當(dāng)年我給陳葛菲做的保證也沒有被打臉……”
只是雖然證明了她的清白，也還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江宙那時候……到底是經(jīng)歷了什么呢？
想到了什么，她忽然一驚一乍地仰頭看他：“這不是你造假拿來騙我的錄音吧？”
陸延白哭笑不得：“……”
“也對，你不是那種人，”徐葉羽雙手緊握放在胸前，“證明這是真的。”
“既然這樣的話，等我下次回去，就可以拿著錄音去和陳葛菲對質(zhì)了?！?/p>
把證據(jù)甩到陳葛菲面前，讓陳葛菲毫無反駁之力，順便看看她的反應(yīng)又會如何，光是這樣想著就會覺得很精彩了。
陸延白看著她，用手指捋順?biāo)膭⒑＃骸班?，是真的，你可以在她面前，用這個證明自己?！?/p>
“不過，你是怎么搞到這個的??？”她忽然想起來，說道，“我之前找所有的負(fù)責(zé)人要錄音，他們都不給我，說是保護(hù)隱私。因?yàn)樗麄冎澜娴拿?，所以我也不能說江宙的實(shí)際情況，不然傳出去會給他帶來更重的負(fù)擔(dān)……”
“就這樣，他們也不愿意給我找監(jiān)控，事情就這么越拖越久……”
“你不能說實(shí)際情況，他們?yōu)榱吮Ｗo(hù)隱私自然也沒辦法為你提供什么，除非當(dāng)時有警察介入調(diào)查搜取證據(jù)，”男人緩緩道，“畢竟顧客和工作人員之間還是隔了很多，他們不敢貿(mào)然行動，也不知曉問題的嚴(yán)峻性?！?/p>
“對，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拿到這些的?。俊彼仡^看他。
因?yàn)樾烊~羽的無罪被證明，連帶他心情大好，陸延白噙笑著反問她：“你覺得呢？”
徐葉羽看著他的表情，眨了眨眼：“酒莊是你朋友開的？或者……”
她舔舔唇，說出那個盤旋在心里可能又不可能的答案：“不會吧……酒莊它，姓陸的嗎？”
他不置可否地勾唇：“不然你覺得，為什么我對酒莊那么了如指掌，想要的資料第二天就能拿到，還知道噴泉池的隱藏設(shè)置？”
“……”
她連連感嘆，捂住眼睛靠在他肩膀上：“我太后悔了，太后悔了，為什么我沒有早點(diǎn)來L市啊，這樣就可以早點(diǎn)……”
他揭開她擋在眼睛上的手，說：“現(xiàn)在也不遲。”
起碼剩下這一生，還很長。
當(dāng)天晚上徐葉羽心情很好，和陸延白吃完晚餐之后回來，發(fā)現(xiàn)向微正坐在桌子前吃她做的料理。
“你這什么黑料理？”果不其然，向微看她回來就開始吐槽，“為什么每次搞得這么奇怪，但是又很好吃呢？”
徐葉羽動動手指：“也許我本來就有嘗試新事物的天賦吧。”
她又問：“你怎么吃這個，段青則沒讓你吃晚餐嗎？怎么這么剝削員工啊……”
向微：“不是，是晚上他請的自助餐我吃太飽了，吃點(diǎn)水果養(yǎng)樂多助消化?！?/p>
“……”是我誤會他了。
“你呢，你還不是出去吃了，吃的多嗎？”
“還好，我哪有你戰(zhàn)斗力強(qiáng)，吃差不多就行了?！?/p>
“跟陸教授嗎？”
“當(dāng)然啦?！?/p>
“不是我說，你們最近互動量也太高了吧……”向微朝她挑眉。
其實(shí)在一起這件事徐葉羽還沒和向微說，因?yàn)樗偢杏X不是時機(jī)，想挑一個向微最沒有防備的時候，給向微最驚喜且驚嚇的一擊。
她著實(shí)是非常期待那個時候，向微一臉難以置信卻不得不信的表情。
第二天晚上，徐葉羽想著反正也沒什么事，就準(zhǔn)備去L大旁聽陸延白晚課。
雖然不用去上課了，但是她還是想去課上看看，一是因?yàn)橛悬c(diǎn)懷念，二是這次……身份不一樣了。
她，徐葉羽，陸延白莘莘學(xué)子的準(zhǔn)師母。
……雖然八字還沒一撇吧。
向微那晚也剛好不用加班，和徐葉羽一起去玩玩，兩個人提前占好位置等待，陸延白進(jìn)教室的時候看到顯眼處的徐葉羽，意外地抬了抬眉。
她朝他笑笑示意，晃晃手中的筆桿。
接下來的課上，他在上邊講知識點(diǎn)，她就在底下寫新文的大綱。
寫到一半的時候，向微忽然嘿嘿笑著湊過來：“寫什么呢？”
“正經(jīng)東西，”徐葉羽推她，“你看你笑的，這是個純情女大學(xué)生該有的笑嗎？”
“教授在上面你還能正經(jīng)起來嗎？”向微挑眉，胡亂暗示，“你們家陸教授這么斯文敗類，你不想給他寫點(diǎn)兒什么嗎？”
窗外夜色正濃，月上柳梢。
徐葉羽想了想，非常義正言辭地?fù)u了搖頭：“我覺得oK?！?/p>
向微：“……”
徐葉羽構(gòu)想了一個場景，以陸延白為男主本人，思如泉涌寫了一千字之后，下課鈴響了。
她還沒來得及收個尾，就被向微拉去上廁所。
上完廁所回來，她發(fā)現(xiàn)某人正光風(fēng)霽月地倚在桌邊，似乎剛看完那一千字，漆黑眼底意味不明。
徐葉羽：“……”
剛剛外面有人在放花燈，大家一走而空，蜂擁著出去看，向微也不例外。
徐葉羽本也打算進(jìn)來拿張紙就出去的，結(jié)果誰知道碰上這種事發(fā)生……
那個，里面寫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不是非常好的內(nèi)容，教授他這么才望高雅，應(yīng)該是看不懂的吧？
教室里只剩下他們二人，她眼神亂晃，喉嚨口發(fā)干。
就這么相對了不知多久，末了，男人面不改色、暗流涌動、一本正經(jīng)地敲敲她桌沿：“……今晚來我辦公室一趟?！?/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