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空磨盤(一)
劉師爺這家宅再怎么宅中套院,屋中套井,哪怕套出花兒來,說白了也不過是個四四方方、規(guī)規(guī)矩矩的民宅。越是講求風水格局,就越不會搞些過于出格匪夷所思的設(shè)計。門墻雖多,卻總跑不出東、西、南、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這八個位置。
而這八個方位,則剛好對應傷、驚、景、休、杜、死、生、開這八門。
照常來說,八門中,開門、休門、生門乃三大吉門,死門、驚門、傷門乃三大兇門,此外景、杜二門居于中平。
不過,這兇、吉、中平也并非一成不變。古語有云“吉門被克吉不就,兇門被克兇不起”。就好比生門用于陽宅或活人,那就是吉,但用于陰宅或是死人,那便是兇。而于陰宅或死人而言,死門則是大吉。
這便意味著,對薛閑和玄憫這兩位大活人來說,只要找到生門,便能安然無恙活著脫離陣局。
靜止的八門倒是好推算,然而一旦因為某種原因起了變動,那就有些麻煩了。
薛閑和玄憫眼下碰見的,就是如此境況——原本算得好好的生門不知為何被死門占了,非但沒出陣局,還放出了一室牛鬼蛇神。
偏生玄憫開門的手卻半點兒沒有猶豫,薛閑連攔都來不及攔!
其實這事兒若是落在雙腿還沒廢的薛閑頭上,以他那上捅天下掀地的脾性,定然會覺得:什么八門九門、生死驚傷!去他姥姥的!挨個兒開一遍,就不信找不到個出口!實在不行,直接招雷來炸!
因為他敢肯定,憑自己的能耐,決計不會栽在這過家家似的小把戲上。
但如今不同,眼下玄憫為主,而薛閑自己只不過是個借人肩膀當窩的紙皮。
他和玄憫打交道遠不足一個時辰,不過寥寥幾盞茶的工夫。從這須臾的相處來看,薛閑依舊辨不出這禿驢究竟實力如何。高僧的架子是有了,有些時候還頗為唬人,然而實質(zhì)的本事,薛閑卻一樣都沒見過。
諸如“會不會招個雷布個雨啊”“能不能超度江世寧這種孤魂野鬼啊”“真動起手來,打不打得過陣局里疑似怨鬼的小腳老太太啊”……
重點是“打不打得過這陣局里疑似怨鬼的小腳老太太”。
對此,薛閑實在非常懷疑。
畢竟,這禿驢連收妖都是拎了塊破銅皮來收的。
薛閑問:“你見過把妖怪鏟起來的高人么?”
薛閑答:“沒有!”
玄憫蹙眉,余光掃了眼肩上不知在嘀咕什么的孽障,瘦長好看的手指覆在門上。先前他開門還算有所收斂,沒什么動靜。這次大約是豁出去了,毫不客氣地把門推了開來。
絳紅色的窄門豁然洞開,“咣當”一聲撞在了后邊墻上。
玄憫剛要抬腳,就見自己肩上那巴掌大的紙皮人又坐不住了,一聲不吭地悶頭順著他的僧衣往下爬。從先前嚷嚷著“視野開闊”的高地,默默爬回到腰間,垂頭沖玄憫默哀了片刻,而后順著縫隙滑進了暗袋里,還非常乖巧地把暗袋口給合上了。
從頭發(fā)絲兒到腳后跟,無不表露著一個意思:你慢慢找死,我先走了。
玄憫:“……”
這次的窄門后面是四四方方的天井,南北各通著前廳和中堂,兩側(cè)為走廊。奇的是,玄憫這么毫不遮掩的開門聲,居然沒有立即驚動里頭的人。薛閑坐在暗袋里支著下巴等了片刻,也沒聽見撲過來的雜亂腳步,忍不住又扒著暗袋口探出了頭。
天井里一個鬼影子都沒見著,安安靜靜。倒是有隱約的笑聲從前廳那處傳來,聽著像是劉師爺?shù)穆曇簟?/p>
薛閑對這劉師爺真是半點兒好印象都沒有,但對前廳正發(fā)生的事情又略有些好奇。
正琢磨著呢,玄憫已然抬腳邁進了門,無聲無息地沿著走廊走到了前廳后門。
從后門是看不著廳內(nèi)的情景的,因為有一塊碩大的屏風擋著,要進廳里,得從屏風兩邊繞過去。薛閑眼睜睜看著玄憫這只膽大包天的禿驢抬腳邁過門檻,就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了屏風之后,將前廳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