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紀慎語先是花盡私房錢給丁漢白買了幾身衣服,然后形影不離的,幾乎把揚州城的好地方逛遍。標志性園林,有名的瘦西湖,連澡堂子都去了。
他們兩個無話不談,當著人說登上臺面的,關進屋說上不了大雅之堂的,毫無間隙。
花園角落的小間,極其悶熱,是閉門做活兒的禁地。紀慎語帶丁漢白進來,鎖門關窗,要做點東西給對方看。他端坐于桌前,太陽穴滴著汗水,有種狼狽的美感。
“和師父去你家之前就準備做了,一直耽擱?!彼麄浜霉ぞ咚幩惹懈钪坪玫拇善?,“師父今天去瓷窯了,每一件他都要親自動手?!?/p>
丁漢白靜靜地聽,來由、步驟,無一錯漏。有些名詞他聽不懂,但不忍打斷紀慎語,他想,以后總會有機會讓紀慎語細細講給他聽。
紀慎語說:“這手藝師父不讓我告訴別人,你記得保密。”
丁漢白登時問:“所以我不算別人?”
“嘶”的一聲,紀慎語被燒紅的刀尖燎了肉。有些話說不清,干脆不說了,他轉(zhuǎn)移話題:“這件東西做好要陰干,等你走的時候,當我送你的禮物。”
丁漢白掐住燒紅的手指:“這就趕我走了?”來這兒近半個月,家里催他的電話幾乎一天一通。他低頭看那指尖,明白了為什么不能有繭子,拿來濕毛巾擦拭,擦著擦著將手攥在自己的掌心。
今天沒太陽,悶熱得透不過氣。
兩個人汗流浹背,手掌接觸都一片濕滑。丁漢白覺得這屋子神神叨叨,不然怎么有些暈眩?他就暈眩著迫近,掰紀慎語的肩膀,捧紀慎語的下巴。
“師哥——”
丁漢白想,喊什么師哥,算什么師哥?
他低頭,當一把混賬。
哪有師哥親師弟的?哪有師弟不推開師哥的?
他的吻落在紀慎語的唇上,真熱啊,汗水淋漓的他們相對在桌前,嘴貼著嘴,呼吸都拂在彼此面上。風吹不進來,花香也飄不進來,只有他們那點呼吸,和彼此身上的氣味兒。
再漫長也有結(jié)束的一瞬。紀慎語的嘴角都是紅的,唇峰尤甚,他是被冒犯的一方,可他沒抵抗,竟不知羞恥地接受了。于是,他沒底氣地問:“你瘋了?”
丁漢白仍然暈:“要是我喜歡你,算瘋么?”
紀慎語怔著臉:“……算?!钡谝淮斡腥苏f喜歡他,還是個男的,他不信?!澳阍趺粗朗窍矚g?”他問丁漢白,也在問自己,“怎么就喜歡了?!你喜歡什么?。 ?/p>
他鮮少這么兇蠻,嗓子都吼啞了,可吼完偃旗息鼓,倍感無力?!澳悄恪彼麧L動喉結(jié),去碰界線,“那你回去了,還會喜歡我嗎?”
丁漢白將紀慎語緊緊抱住,兩具布滿汗水的身體緊緊貼著,熱氣騰騰?!跋矚g,肯定喜歡。”他承諾,“我回去以后也喜歡你,那你呢?”
紀慎語誠懇地說,他不知道。外面隱約有汽車引擎聲,他掙開,胡亂擦擦汗就拉丁漢白跑出去,等見到紀芳許,心虛地叫一聲“師父”。
丁漢白說:“紀師父,我打算回家了?!?/p>
好一通挽留,最后又布上一桌豐盛的踐行酒菜,紀芳許以為給丁漢白的揚州行畫上了圓滿句號。夜里下起雨來,丁漢白和紀慎語上二樓休息,周圍安安靜靜,真適合道別。
推開窗,風里夾著毛毛雨,紀慎語立在窗前顯得格外單薄。丁漢白忍不住貼上去,微微躬身,將紀慎語環(huán)抱住。這絕不是兩個男人該有的姿態(tài),可他們連更越界的事都做了,更越界的話都說了,于是紀慎語沒有閃躲,丁漢白愈發(fā)心安理得。
許久,雨下大了,丁漢白輕咳一聲:“你要念高三了?”待紀慎語點頭,他繼續(xù),“我回去后你認真想想,一年時間總能想清楚吧?一年后,我再來找你,你給我個準話?!?/p>
紀慎語問:“一年之后,你不喜歡我了呢?”
丁漢白說:“那就不來了唄?!?/p>
紀慎語猛地轉(zhuǎn)過身:“不行!”他急切非常,跑去找琥珀墜子,找到卻不知要干什么。“無論如何,你一定要來。”聲兒低下去,“不喜歡了,我就把墜子還你。”
雨聲越來越大,紀慎語拽丁漢白去茶室,取了三弦抱在懷里,撥動,只那么一兩個音符。說好的,送行時要唱一首歌,他哼唱起《春江花月夜》。
江畔何人相送,何人撫琴弄,江月照人,倒影臨風……哪有月亮,丁漢白倚著棋盤,閉了眼。他空手而來,帶著滿漲的情緒而歸,值了。
雨是后半夜停的,揚州城都濕透了。
第二天早晨,師徒倆送丁漢白去車站,紀慎語有樣學樣,買一張站票送上了站臺。旅客等著列車,他與丁漢白并立著,還沒說“再見”。
火車鳴笛,大家拎起行李做上車準備。
丁漢白退到最后,說:“最后抱一個?!?/p>
紀慎語擁抱對方,使了最大的力氣,把丁漢白勒得都咳嗽了。“路上小心,一路順風?!敝饾u靠近車門,他確認,“會給我寫信吧?”
丁漢白首肯,一步邁上車,頭也不回地進去了。紀慎語沿著列車奔跑,尋找到所在車廂,伸著脖子瞧,努力尋找丁漢白的身影。
巡邏的列車員推他,讓他離遠一點。他張張嘴,試圖喊丁漢白的名字,但車輪滾動,火車已經(jīng)開了。真快,他怎么追都追不上,眨眼開那么遠了。
丁漢白靠窗坐著,數(shù)天上的云。
紀慎語孤零零立在站臺,從兜里摸出一張紙條,上面寫道:
等我?guī)е倒鍋碚夷恪?/p>
(完)
作者有話要說:
我每次寫番外都需要很久,因為對我來說很困難,并且寫出來也很難看。這個番外與正文無關,腦洞,尬寫。以后再想到其他番外(比如許多年后的日常等)會放到專欄的《番外》里,到時候無需訂閱。感謝大家的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