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慎語說:“沒發(fā)現(xiàn)省得惦記我,發(fā)現(xiàn)了就知道我惦記你?!彼怀粤税胪霚妫焐蠀s像抹了蜜,“師哥,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在一起?這次我能偷跑來見你,下一次呢?”
丁漢白反問:“你這次是怎么偷跑來的?”聽完紀慎語的解釋,他掂掂對方屁股,“你回家后要讓老三知道你偷偷見我了,那老二也就知道了。我剛走一個月他就來勁,絕對巴不得你也快走?!?/p>
到時候丁爾和一定指使丁可愈看管松懈點,他們見面就容易了。紀慎語沉默片刻,他怕丁延壽知道生氣,而且丁延壽不同意的話,他們要永遠像這樣見面嗎?
丁漢白說:“不會很久的,我爸當初只是緩兵之計?!奔o慎語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天底下沒有一個人連行動都要管著另一個人的道理,丁延壽明白,只是在拖延,并試圖在拖延中等待轉(zhuǎn)機。
他們兩個一句一句說著話,拐個彎到了剎兒街街口,柳樹新芽,墻角黃花,風景正漂亮。紀慎語從丁漢白的背上跳下,被背了一路,這一段著實不敢再懶了。
為了保險,他們應(yīng)該此刻分別。
可丁漢白沒停,紀慎語也沒阻止。
一直一直走到丁家大門外,那倆小石獅子面目依舊,屋檐的紅燈籠摘了,只吊著兩只燈泡。影壁隔絕了里面的光景,卻也給外面的人打了掩護,好壞參半。
“回去別干活兒了,睡一會兒?!倍h白低聲,囑咐完盯著紀慎語不移開眼睛。他該說一句“進去吧”,可是抿緊薄唇,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紀慎語靠近,仰著臉叫他一聲“師哥”。
他硬著心腸退開半步,揚揚下巴:“回吧?!?/p>
紀慎語難過了:“還沒祝你生日快樂?!?/p>
丁漢白徹底破功,上前抱住對方,糾纏著,直挪騰到院墻拐角處?!罢渲?。”他切切地說,“等古玩城落成后我包下追鳳樓慶祝,我穿你送的西裝,你戴我送的胸針?!?/p>
紀慎語怔怔的,霎時明白了含義。
明著開慶功宴,暗里當一場婚酒。
他拱在丁漢白的肩頭答應(yīng),這些日子的疲憊也好,受的冷眼羞辱也罷,一切都沒關(guān)系了。他的生活有了盼頭,能精神地忙東忙西,松開,并行返回到門外,他小聲道句“再見”。
紀慎語進門,前院沒人,他貼邊溜回小院,回臥室后才松一口氣。而丁漢白仍立在臺階下,定著,愣著,目光發(fā)直地望著里面。
許久許久,他轉(zhuǎn)身要離開了。
這時院內(nèi)一陣腳步聲,隱隱約約的,是兩個人?!熬犹m都曬蔫兒了,也沒人幫我挪挪?!倍⊙訅劬硇渥樱丫犹m搬到影壁后的陰影里。姜漱柳拎著鋁皮壺,說:“你不要悶在屋里生氣了,出來澆澆花、培培土,病才好得快。”
丁漢白渾身僵直,聽著不算清晰的對話紅了眼眶。他爸還在生氣,日日悶在屋里,他媽一定也很傷心,講話都不似從前精神。
丁延壽從花盆里挖出一片糖紙,罵道:“這混賬滾都滾不干凈,還在我的君子蘭里扔垃圾?!眳s捏著,不丟掉不甩開,端詳上面的“八寶糖”三個字。他快五十歲了,此刻覺得分外委屈,只好沖著老婆撒氣:“都是你,他從小吃糖你就不管,慈母多敗兒?!?/p>
姜漱柳去奪那片糖紙,拽來拽去,與丁延壽博弈?!八麗鄢?,店里每月一結(jié)錢你馬上就去買兩包,我怎么管?慈母不敢當,你這嚴父可夠窩囊的?!?/p>
夫妻倆立在日頭下扯皮,翻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丁延壽病著,氣息一亂便落了下風,姜漱柳為他順氣,換張臉,溫柔地問他喝不喝湯。
丁延壽恨道:“喝湯……哪年的今天不是擺最大的排場,現(xiàn)在,就喝個湯!”
姜漱柳要哭了:“年年擺有什么用,養(yǎng)大個不聽話的白眼狼?!焙蛶煹茏龀瞿欠N事兒,偏了重心去倒騰古玩,兩件齊發(fā)混賬到極點。她擦擦淚,輕聲問:“你說,白眼狼在干什么?”
丁延壽仰面看天:“你管他?!?/p>
那是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哪能說忘就忘呢,姜漱柳扳丁延壽的下巴,讓他看著她,再與她共情出相似的情緒:“你猜,他吃長壽面了嗎?”
丁延壽說:“我被氣得都要早死了,你還惦記他吃沒吃長壽面?”
姜漱柳驀地笑了:“你不惦記?那是誰翻了相冊忘記收?”
哭哭笑笑,吵吵鬧鬧,丁漢白沒有走,也沒有進。隔著一面影壁看不到丁延壽和姜漱柳,對方也看不到他,那隱約的聲音聽不真切,斷斷續(xù)續(xù)氣息不足,在這生機盎然的春天里顯得格格不入。
他不能再立下去了,他在心里喊了聲“爸媽”。
丁漢白走了。
院子里,姜漱柳扶著丁延壽繞過影壁,緩緩地,瞧一眼門外的小街,什么人都沒有。他們停在水池邊,夫妻倆喂魚,爭吵抬杠都柔和起來。
丁延壽說:“奉茶添衣,日日去玉銷記打卡上班,富足安穩(wěn),娶妻生子。其實……我早知道自己的兒子做不來這些?!?/p>
姜漱柳說:“紅木安能做馬槽,性格決定命運?!?/p>
丁延壽不平:“看看你生的兒子,他不做孝子,他要做英雄?!?/p>
此時兩魚相撞,濺起水花,他們跟著一頓,隨后對視恍然。
難怪了,英雄最難過情關(guān)。
作者有話要說: 說明一下,二位長輩根本不知道丁漢白在外面,對于“故意說給丁漢白聽”這種評論,我覺得極其無語,不知道你們把父母想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