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鶴鳴瞧了外頭一眼,如今暑熱,屋內(nèi)早撤下厚重幔帳,換了透氣的輕軟紗簾,卻遮擋不住什么,他們在屋里做什么事,外頭的婆子丫頭瞧的一清二楚,依著梅鶴鳴,便是當著下人干事也無妨,卻知宛娘臉皮最薄,遂呵呵輕笑一聲,老實的坐了回去。
一時飯畢,讓人撤下,端了茶上來,宛娘只吃了半盞,便覺有些汗意,許是如今懷孕的緣故,些許禁不得熱,執(zhí)起手邊的團扇,扇了幾下,也未覺涼快,低頭瞧了瞧自己這一身,輕薄白衫兒,下頭雖只一條絹絲裙兒,卻長及腳踝,美則美矣,熱上來卻也難受,里頭只穿了半截褻褲兒,已是不得了,在家穿穿罷了,若出門,里頭還得套上一層,其實這樣的紗絹料子,穿在身上也不覺得涼快,反覺燥熱,忽想起自己原先穿的那藍布衣裳倒好,便喚了吳婆子進來道:“尋些粗棉布,讓丫頭下頭燒烙鐵備下?!?/p>
吳婆子勸道:“今兒一早上便熱的人受不得,想是天燥悶雨呢,奶奶消停的歇著吧!等哪天涼快了再做這些。”
梅鶴鳴見她熱的那樣,隨手接了她手里的扇子,坐在她身后,一邊給她打扇,一邊道:“媽媽說的是,多少衣裳穿不過來,這會兒巴巴的做那些干什么?”
宛娘便道:“這些絹紗料子,穿在身上越發(fā)燥的慌,不過涂個好看罷了,哪如那些棉布舒服,我是想裁做一身在家里頭穿,橫豎旁人也瞧不見,自己舒服便是了。”
梅鶴鳴聽了,倒不禁嗤一聲笑了起來:“照你這么說,那些窮苦的老百姓倒會享福,成日穿著粗布衣裳,這些絲綢倒不好了,真真你這小腦袋里,成日惦記的什么,怎就如此怪異?!毕肓讼胗值溃骸澳切┟薏家簧嗪冢┰谏砩喜缓每?,我記得老太太哪里有一種料子,叫懷素紗的,若裁了衣裳穿在身上,暑熱天里,如水之波,如木之理,滿身活文,最是輕薄涼爽?!?/p>
對吳婆子道:“你讓常福兒回府里跑一趟,要一匹來,給宛娘裁些衣裳家常穿?!眳瞧抛硬唤行殡y,這樣的好東西,她是知道的,那可是老太太壓箱底兒的寶貝,如今萬金也難買得來,巴巴的去要來裁家常的衣裳,這個嘴如何張的開去。
梅鶴鳴見她臉上有些為難之色,便道:“你只管讓常福兒去,也莫說做什么,只說爺要,老太太再不會吝嗇的?!?/p>
吳婆子聽了,倒不禁失笑,可不是嗎,爺自小讓老太太寵著,便是收著什么好東西,也都便宜不了別人。
便出去吩咐常?;馗芰艘惶?,倒是快,只一炷香的功夫便回來了,倒拉來半車的布料,喚人搬了進去,跟梅鶴鳴回道:“老太太哪里讓把這些一總都搬來,讓爺瞧著裁做衣裳,缺什么也別去外頭邁去,只管回府里拿,這些也有舊年存下的,也有爺去蘇杭買來的,老太太那里收著,就等著爺?shù)暮萌兆由嫌媚?。?/p>
梅鶴鳴笑道:“倒是老太太想的周到,爺就想著娶媳婦了,這些事卻沒理會?!?/p>
宛娘臉一紅,梅鶴鳴尋出那匹懷素紗來,指給宛娘,宛娘摸了摸,也不知什么織成,觸手清涼滑爽,心里喜歡,算著尺數(shù),讓丫頭扯著裁了,足縫了一日,至晚間,方成了。
想著是家里頭穿的,宛娘便做了個件外頭穿的對襟兒紗衣,里頭襯著玉色抹胸長裙兒,腰間松松系了條碧色絲絳,便覺清爽無比。
梅鶴鳴打量一遭,也道:“這樣一身綠,瞧著倒真涼快多了?!币徽Z剛落,便見隨喜兒匆忙奔進來道:“爺,外頭延平侯爺跟夫人的車架到了咱們莊子大門前了,說要接他們姑娘家去呢!”
梅鶴鳴聽了,不覺暗暗嘆口氣,心道,該來的還是來了,卻也不敢怠慢,起身整了整衣裳,回頭瞧著宛娘,頗有幾分可憐兮兮的道:“宛娘,你早上應(yīng)爺?shù)脑?,可還記得,這一生都不離開爺身邊兒的,這會兒你再應(yīng)爺一回,爺這心里不踏實呢?!?/p>
宛娘不禁白了他一眼,見他巴巴的瞧著自己,又覺著實有些不忍,便輕聲道:“只你不負我,這一生我也不負你便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