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長卿仔細回憶了許久,最終確認,這花是在他落水之后沒多久就種上的。
而最可能在其中做手腳的,只有嫡母李氏。
嫡母李氏是永興伯的嫡次女。永興伯雖未入朝,但為人樂善好施,在鄴京素有美名,連帶著兩個女兒名聲也好。大女兒嫁了康樂候的嫡長子;小女兒則嫁了大鄴丞相、靖安侯安知恪。
李氏嫁入安家后,執(zhí)掌中饋,為人寬和大度,又生下嫡長子,地位無人可撼動。唯一曾經(jīng)威脅到她地位的,便是余姨娘。
余姨娘是柳氏之后進門的。在安長卿零星掌握的信息里,安知恪曾經(jīng)很是寵愛了余姨娘幾年,那幾年時間里兩人琴瑟和鳴,安知恪甚至一度冷落了正妻李氏和妾室柳氏。再后來余姨娘接連生下一兒一女,在府里更是風(fēng)頭無兩。
但是好景不長,在安長卿四歲那年,余姨娘不知因為什么事惹怒了安知恪,安知恪大發(fā)雷霆,從此再沒進過攬虹苑的門。而余姨娘從那之后偏安一隅,不爭也不鬧,只守著兩個兒女過活。
但是那幾年寵愛風(fēng)光,雖是無意,卻仍然叫人記在了心里。
安長卿原來以為只有柳氏記恨著他們,畢竟柳氏這些年是找著一切機會欺辱他們,但現(xiàn)在看來,一向端莊大方的嫡母,雖然明面上沒做什么,但背地里,未必就是干凈的。
如果真的是李氏……安長卿心中的計劃慢慢成形。也因此越發(fā)的焦躁,目光頻頻看向門口——他派了人去安府盯著,一旦安長齊死了,很快便能有消息。
“最多不過一個時辰,人就會回來?!笔捴垢臧肟吭诖查缴峡匆槐颈鴷娝D(zhuǎn)來轉(zhuǎn)去就是停不下來,沉聲道︰“心浮氣躁,乃用兵大忌?!?/p>
安長卿這時候卻只聽見了他前面的話,連忙湊過去,撐著床鋪確認道︰“真的?你怎么知道?”
他心思都被分散了,也沒有注意到自己此時的姿勢有些不妥——單腿光腳跪坐在床榻之上,手臂撐在蕭止戈一側(cè),里衣帶子沒系緊,領(lǐng)口還松松垮垮的敞開大半。蕭止戈眼神一掃,便能窺見大片白皙肌膚。
蕭止戈呼吸微沉,看著他毫無自覺的親昵神態(tài),暗地里嘆了一口氣,伸手給他將衣領(lǐng)攏好,又掐著腰將人半抱半拖的弄上了床,蓋好被子︰“下午德仁堂剩下的兩位大夫,都被請去了安府?!?/p>
這個時候去安府,是為了誰不言而喻。顯然是一個大夫已經(jīng)力有不逮了,才不得不又加了人手。
安長卿這才放心一些,安分地躺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翻身坐起來,癟著嘴道︰“不行,我睡不著?!?/p>
他像個聽故事聽到一半的小孩兒,沒聽到結(jié)局之前,鬧騰著不肯睡覺。
蕭止戈看他片刻,嘆一口氣,無奈妥協(xié)︰“那便不睡了。”
安長卿露出一個得逞的笑,極自然地靠過去倚著他的手臂,探頭去看他手中的兵書︰“你給我講講兵書吧?”
蕭止戈為難地皺起眉頭,他看過兵書無數(shù),卻從未給誰講過,也不知道該如何講。沉默片刻,在安長卿期待地目光中,他將書翻到了第一頁,一字一句地照著念起來。
安長卿本來是想讓他給自己講講故事,結(jié)果沒想這人直接就照著念了,愕然片刻,又覺得理所當(dāng)然起來。這人會講故事那才見鬼了呢。
自然地將頭靠在男人寬厚的胸膛上,安長卿瞇著眼楮聽他給自己念書。男人嗓音低沉,咬字清晰,刻意放緩的語速里,藏著需要細細品味才能察覺的溫柔。
安長卿聽著聽著,竟然不知不覺地打起瞌睡來。
蕭止戈見他閉上了眼,便放下了手中的兵書,垂頭去看他。
少年靠在在他胸.前,半張臉貼在他胸口,半張臉隱在披散長發(fā)之后,只有烏黑纖長的眼睫和挺翹的鼻子露出來一些,眼睫一顫一顫,鼻頭一翁一合,可愛得緊。
原本倒背如流的兵法卡了一卡,蕭止戈的聲音頓住,見他睡的熟,沒忍住伸出手指,在他顫動的眼睫上撥了撥,又點了點圓潤可愛的鼻尖。
像是被打擾了,懷里的少年輕輕哼了兩聲,不滿地將整張臉埋進了他的懷里。
胸膛里鼓噪之聲愈大,蕭止戈蜷了蜷手指,另一只手抱緊他,嘴邊露出個微不可查的淺淡笑容。
雖然姿勢有些別扭,蕭止戈卻沒有把人放開,就這么半抱著安長卿,讓他在自己懷里安睡。如此過了半個多時辰,門口傳來安福的通報聲。
蕭止戈捂住懷里人的耳朵,道了一聲“進來”。
去探消息的小廝快步進來,正要回稟,一抬頭卻看見屏風(fēng)后一對人影相擁,腦子頓時就卡了殼,結(jié)巴半晌才把話說順溜了︰“安長齊已死?!?/p>
“知道了,下去吧?!笔捴垢晁砷_手,看見懷里睡得正香的人,一抬手滅了桌上的燈。
有什么事,明日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