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懷里無聲哭了好一會兒,安長卿才吸著鼻子退開一些,啞聲道︰“謝謝。”
蕭止輕揉他紅腫的眼皮︰“跟我不用說‘謝’字。”
遠(yuǎn)處隱約傳來急促腳步聲,蕭止戈低頭看他一眼,想他也不愿被看到這副狼狽模樣,詢問道︰“先回去?”
安長卿搖搖頭︰“先去見娘親,她會擔(dān)心?!?/p>
沒有理會隨后而至的人,兩人從另一側(cè)離開。安長卿眼楮還紅腫著,沒有立刻去攬虹苑,而是帶著蕭止戈去了另一側(cè)少有人至的觀景池。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指著池子對面的一間廂房道︰“安長齊就是把我騙到了那里。”
蕭止戈眼神微深,握緊了他的手。
安長卿的手極涼,聲音微顫,卻沒有停下來︰“不過他也沒占到便宜,被我在頭上開了瓢兒,休養(yǎng)了大半個月?!?/p>
似乎只是需要個傾聽對象,安長卿繼續(xù)道︰“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都是他的兒子,為什么他偏偏這么厭惡我?我以前以為是因為娘親的出身,現(xiàn)在卻想明白了……”
他面無表情地下了結(jié)論︰“他從未把我當(dāng)做過他的兒子?!?/p>
不然有哪個父親,會任由自己的兒子被堂兄侮辱而坐視不理?
蕭止戈皺起眉,他不擅長安慰人。想了半天,只能道︰“我出生時,天現(xiàn)兇兆,父皇曾試過溺死我。只是我命大,沒死成。后來母妃以死相逼苦苦哀求,才保住了我一命?!?/p>
雖然兩個人都不配為人父,但說起來,應(yīng)該還是安慶帝更不是個東西。
安長卿詫異地側(cè)臉,看見他認(rèn)真的神情后,本來灰暗的心情忽然就豁然開朗了。想想也是,蕭止戈生在皇家,生母早逝,又不得帝王寵愛,十二歲便自清去邊關(guān)從軍,邊關(guān)多少兇險,其中苦難,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曉。
只是北戰(zhàn)王鐵骨錚錚,從不為外人道罷了。
相比起來,他所經(jīng)歷的這些,實在算不得什么。抓起蕭止戈袖子擦了擦臉,安長卿展顏一笑︰“他不拿我當(dāng)兒子,我也只當(dāng)沒有這個父親就好了。為他傷心不值得?!?/p>
“嗯?!笔捴垢昴粗改﹃^他眼下淚痣,道︰“還有我?!?/p>
鐵骨錚錚地北戰(zhàn)王并不會說情話,但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重重落在了安長卿心上。安長卿怔楞看著他,恍惚想到,上一世如果自己不那么畏懼他,受了委屈去找他,想來這個男人也會在他難過時,站在他身后吧。
他身體微傾,展臂抱住了他,感受著男人搏動的心跳,低不可聞道了一聲“對不起”。
蕭止戈只以為他還委屈著,輕輕在他背上拍了拍。
“我?guī)闳ヒ娨娢夷锇桑俊卑查L卿在他懷里蹭蹭,仰起起頭道。
蕭止戈垂眼看他,懷里少年眉眼上挑,眼尾還殘留著委屈的暈紅,嘴角卻已經(jīng)挽起了笑,聲音綿軟中透著沙啞尾音,神色親近又信賴。
“好?!笔捴垢晷闹形④?,表情不自覺地柔和下來。
安長卿對著池水整理了儀容,確認(rèn)已經(jīng)看不出什么來后,才帶著蕭止戈去了攬虹苑。
攬虹苑修建得不大,原先是座精致小樓。因為地方偏又疏于打理,這些年越發(fā)破舊。
蕭止戈還未進(jìn)門,就皺了眉。安長卿卻早習(xí)慣了這樣的破敗景色。腳步還未踏進(jìn)去,就先清脆歡快地叫了一聲娘。
在院里和奶娘繡花的安嫻鈺最先看到他,急切地迎上來,待看到他身側(cè)的蕭止戈,又畏懼的停下腳步,遲疑地看向安長卿,不知道該叫什么是好。
安長卿看出她的畏懼,也知道這膽小的性子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改的,也不逼迫她,柔聲道︰“娘呢?我?guī)鯛攣硪娨娝??!?/p>
“喏喏?”屋里先是傳來一陣咳嗽聲,之后一個清瘦的婦人扶著門框走了出來。婦人披著厚重青色棉袍,頭上沒有釵飾。原本是極普通的一個人,但她抬起頭看過來時,那張五官艷麗又透著憔悴的臉,叫破敗的小院都失了色。就連臃腫老舊的棉袍都變得順眼起來。
蕭止戈看看婦人,再看看大步過去撲進(jìn)婦人懷里的自家王妃,暗暗感慨果然傳言一點(diǎn)不假,安長卿完全就是照著他母親長得。只一雙丹鳳眼像了安知恪,少了柔媚嬌怯之色,多了幾分硬朗幾分貴氣。
安長卿驟然看見死別多年的生母,一時情不自禁就撲進(jìn)了娘親懷里,又是激動又是委屈的落了幾串眼淚,才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蕭止戈還在一旁看著呢。
他不好意思地偷偷擦了眼楮,小聲嘟囔道︰“我都十八了,娘別再叫這個名字?!?/p>
余氏摸摸他的臉,表情慈愛︰“不管多大,都是娘親的‘喏喏’?!?/p>
安長卿臉色微紅,只好轉(zhuǎn)移話題,將站在門口的蕭止戈牽過來,窘然介紹道︰“娘,這便是北戰(zhàn)王,我?guī)麃硪娨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