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長卿眨眨眼,看著他騎著的那唯一一匹馬,竟然一下子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惱羞成怒地瞪他一眼︰“我坐馬車!”說完便踩著馬凳上了車。
他還記著上次同乘一騎回府后,忽然冒出來無數(shù)小話本的仇呢!他可不想再被人當(dāng)成稀奇看一回。
孤零零騎著馬在一旁的王爺唇角悄悄垮下來,面無表情的騎馬跟在馬車一側(cè)。
馬車駛過官道,出了城門往前走,正要左轉(zhuǎn)往南時,前頭路上忽然跑出來一群人。跑在前面的是個瘦瘦高高的少年,后面追著一群農(nóng)夫打扮的人,各個拿著棍子鋤頭,罵罵咧咧的叫嚷著。
那少年已經(jīng)力竭,踉蹌往前跑了兩步就摔倒在路邊,后頭的人呼啦圍上去,對著他拳打腳踢。
眼見著這些人快將那少年打死,蕭止戈策馬上前喝止︰“住手!”
一群農(nóng)夫見著他面色兇惡,本能就有些畏懼,又見那少年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怕惹上人命官司,叫嚷了一句“他是個小偷”便呼啦全散了。
蕭止戈也沒追,他居高臨下打量了少年一眼,將腰間水壺和金瘡藥解下留給他,便又策馬回去,對車夫道︰“走吧?!?/p>
“就讓他躺在那兒沒事嗎?”安長卿掀開車簾問道。
蕭止戈道︰“死不了?!?/p>
安長卿遲疑地看過去,那少年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露出來的手腳上全是傷痕和凍瘡,他正遲疑著,馬車已經(jīng)重新駛動,安長卿從車窗看過去,只見那少年已經(jīng)掙扎著想起來,嘴里還低低的叫了一聲“娘”。
他心驀地一軟,叫停了馬車,看向蕭止戈︰“要不我們把他帶回去吧……”
“他看著還是個孩子……”安長卿胡亂說著︰“至少送他去看看大夫?!?/p>
蕭止戈看見他蹙著眉,似乎生怕自己不同意,還在努力想著說辭的模樣,冷硬的神情便不自覺地柔了柔,對趙石道︰“把人帶過來?!?/p>
趙石瞥他一眼,又看看頓時喜笑顏開的安長卿,心想胡軍醫(yī)果然沒說錯,王爺現(xiàn)在只聽王妃的。以前什么時候見過他們王爺管閑事了?
少年被趙石背過來,安長卿見他冷的直發(fā)抖,又讓趙石把他放進(jìn)了馬車?yán)?。把自己的湯婆子給他暖著。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也沒有大夫,安長卿便干脆將人帶去了青云山下的莊子上。
莊子上倒是有個赤腳大夫,安長卿叫趙石帶著那少年先去看大夫,自己則準(zhǔn)備把莊子里外都轉(zhuǎn)一遍。
蕭止戈也隨他一起出去,卻是上馬準(zhǔn)備離開。
安長卿疑惑︰“王爺今日要哪兒?”
蕭止戈道︰“大營?!?/p>
安長卿反應(yīng)了半天,才想明白他這趟其實是特意送自己來的,心里微暖,嘴里卻忍不住嘀咕道︰“來回跑也不怕麻煩。”
蕭止戈沒聽見他的嘟囔,沖他點點頭,道“傍晚來接你”,便策馬離開。
……
安長卿在莊子四處轉(zhuǎn)了轉(zhuǎn),對各處都滿意的很,決定回去后便簽了買賣契書。辦完正事,又想起被救回來的少年,便跟莊頭打聽了大夫的住處,自己尋了過去。
趙石正在門口守著,見他過來,便道︰“大夫已經(jīng)看過了,說沒有大礙,都是些皮外傷?!?/p>
安長卿點點頭,推門進(jìn)去,就見那少年正坐在床邊喝藥。他的衣服換了一身,應(yīng)該是大夫家里的,明顯寬大許多,臉上也擦干凈了,看見安長卿進(jìn)來,連忙跪下磕頭︰“多謝恩公,救命之恩,沒齒難忘?!?/p>
雖然少年努力模仿了,但安長卿還是聽出來,他并不是鄴京口音。
再回想起方才那張隱隱有些面熟的臉孔,安長卿將人扶起來,一邊細(xì)細(xì)打量著他,一邊試探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鶴嵐?!鄙倌晏痤^,面孔尚帶青澀,卻是高鼻深目,有些異域人的長相。
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他,安長卿一時愣住,良久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周鶴嵐,雨澤國師,上一世在蕭止戈葬身的那個亂葬崗,他曾經(jīng)見過他一次。
那時蕭止戈身死,他游蕩在亂葬崗不知時日,某一日亂葬崗忽然來了兩個人,為首的便是周鶴嵐。
周鶴嵐一身黑衣,神色肅殺,卻帶了一壺酒來祭拜。
——他祭的是蕭止戈。
蕭止戈一生戎馬,死無全尸,生前身后罵名無數(shù),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有人前來祭拜。他記住了周鶴嵐的樣子,后來跟著他去了鄴京,才知道蕭止戈身死后,又發(fā)生了這么多的事情。
比如廢太子蕭祁桉登基不過一月,便中毒身死。兩位柱國大將軍卻各有心思起了齟齬,剛剛穩(wěn)定下來的局勢又被打破,鄰國雨澤借機(jī)揮軍北上,勢如破竹,一舉占領(lǐng)了都城鄴京。
雨澤王淮如峪在鄴京稱帝,尊周鶴嵐為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