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月過去，轉(zhuǎn)眼到了新年。往年蕭止戈并不會在宮中設(shè)宴，今年有了安長卿，他破天荒地設(shè)了宴。只是仍然將安長卿護得密不透風(fēng)，沒叫任何人瞧見。眾人除了初時傳出來的一些消息，再沒有關(guān)于這位新寵的任何信息。

除夕夜，安長卿與蕭止戈小酌。

安長卿酒量淺，喝多了就喜歡膩歪，他熏紅了臉頰，歪歪扭扭地倒在蕭止戈身上，嘟囔著叫他抱自己去睡覺。

蕭止戈將他抱起來，柔軟鮮活的身體在他懷中微微扭動，散發(fā)著甜美誘人的氣味。他擰了眉，低聲道：“別動?！?/p>

可惜喝醉了的人并不聽他的，依舊像個扭股糖一樣不安分。蕭止戈眉眼間現(xiàn)出幾分無奈，低低道：“就是仗著我不舍得動你?！?/p>

將人抱進內(nèi)殿，蕭止戈將他放在床榻之上，安長卿鬧騰累了，終于安分下來，臉頰紅撲撲地躺在床上。蕭止戈坐在床側(cè)，目光從他臉頰流連到纖細的脖頸處，眼神幽深，卻始終沒有動作。

眼前的人很美好，很誘人。是他最致命的毒藥，但他知道，如此好的人，并不是屬于他的，他屬于另一個自己。

所以蕭止戈忍耐著，這些日子雖然同床共枕，卻從未碰過他一下。他這一生擁有的東西太少，安長卿是他得來不易的珍寶，他小心珍藏，舍不得觸碰。

這世道亂了，外面的情形安長卿知道，但并不是那么清楚。而他全然都掌握著。他想要打造一個盛世，尚還需要很多年的時間。這是他從前造下的惡果，如今終于應(yīng)驗，叫他連觸碰自己的心愛之人的底氣都沒有。

但另一個他已經(jīng)打下了一片盛世江山。他舍不得安長卿陪他吃苦，所以也從不碰他，他怕自己得到了，便舍不得放手。

睡著的人皺眉輕哼了一聲，蕭止戈收回思緒，寬衣上了榻，將他抱進懷里，輕輕地拍哄。安長卿又安靜下來，蜷在他懷里，安靜地睡著。

蕭止戈小心翼翼地低下頭，在他額頭輕吻。

***

春節(jié)過后，轉(zhuǎn)眼便開了春。朝廷看似平靜，實則暗潮洶涌。

廢太子連同師樂正褚安良糾集了十余萬流民已經(jīng)往鄴京行來，一路上無數(shù)流民紛紛加入，要“斬暴君還太平”。

蕭止戈從前冷眼觀之，只覺得可笑。江山傾覆非一日之功，這些百姓以為換個人當皇帝變好了，實在異想天開。廢太子又能比他好到哪里去呢。

可如今又不同了，他有了安長卿，又有些許別的想法。另一個他尚且能為他打造一個太平盛世，他為何又不能？

從前他只是不愿罷了。天下人負他，他便負盡天下人。他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旁人生死又與他何關(guān)？不過都是百年后一抔黃土而已。

但是現(xiàn)在他莫名有了點酸，不愿輸給素未謀面的自己。

況且他心中存著個奢望，若是他將這支離破碎的江山治理好了，或許老天便會厚待他一些，將安長卿留給他。

可又是一個月過去，清明快來時，蕭止戈心中的奢望又被毫不留情地打破了。

他發(fā)現(xiàn)其他人看不見安長卿了。安長卿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有些悲傷地看著蕭止戈，說：“對不起。”

“無礙。”蕭止戈淡淡一笑，卻并不覺得太突然。這憑空而來的短暫時光，本就是他偷來的。他很慶幸。

安長卿有些著急，只恨不得將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全都塞進他的腦子里，反復(fù)告訴他廢太子和師樂正等人的陰謀，說著又惡聲惡氣地叫他絕對不許自裁。

蕭止戈溫聲應(yīng)好。眉眼溫和，依稀有了幾分安長卿熟悉地模樣。

安長卿鼻子一酸，撲進他懷里，哽咽著說：“你不許死，你要殺了廢太子，殺了那些蛀蟲，做大鄴的明君?！?/p>

蕭止戈心想，若是沒了你，暴君或者明君，對我都沒有意義。但他嘴上卻道：“好?！?/p>

偶爾進來通報的太監(jiān)看著蕭止戈對著空氣說話，驚駭?shù)氐纱罅搜劬?，死死摀住了驚呼聲，小心翼翼地又退了出去。

三月十二，清明。

廢太子，師樂正和褚安良糾結(jié)了二十萬流民兵臨城下。

蕭止戈一覺睡醒，懷中空空蕩蕩，已然沒有了熟悉的體溫。他悵然若失地笑笑，平靜地起身更衣，叫來齊巍等人，冷靜商定退敵之計。

男人眉宇間冷肅，手指在輿圖上點了點：“迎戰(zhàn)，務(wù)必誅殺廢太子！”

齊巍等幾位將領(lǐng)神情一振，拱手道：“末將領(lǐng)命！”

***

安長卿一覺醒來，淚流滿面。

他愣愣的坐起身，望著熟悉的帳頂，便知道自己回來了。他本來以為自己至少能陪著他度過最難的那一段時光，卻沒想到偏偏只差一天，他便回來了。他甚至不知道他最后的結(jié)局。

身側(cè)男人被他的動靜吵醒，睜開眼睛，瞧見他時愣了愣，之后長嘆一口氣，坐起身大力將他摟進懷里：“喏喏，我等到了?！?/p>

他說話的腔調(diào)與平時有些不同，安長卿心中一動，轉(zhuǎn)臉去看他，蕭止戈閉目吻住他的唇，盡情品嘗他的甜美。

輾轉(zhuǎn)親吻之間，安長卿聽見他說：“喏喏，我想起來了。”

他走之后，他死守鄴京，先殺廢太子，又殺師樂正，褚安良。肅清朝堂，選賢任能。又讓百姓休養(yǎng)生息。他花了十五年的時間，才將支離破碎的江山一點點拼湊成了盛世模樣。

他用十五年重整河山，贖清了自己的罪孽，才終于等到了這一日，能盡情地擁抱他，占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