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晚上,醫(yī)院規(guī)定只能留一人陪護,戚佳就讓母親先回去,自己留下守夜。7點多時,林蕭墨發(fā)短信告訴她已經(jīng)在C市到Y(jié)縣的路上,算算時間,如果順利他應(yīng)該10點半能到Y(jié)縣,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醫(yī)院?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吃飯?
戚佳關(guān)掉燈,蜷在沙發(fā)上東猜西想,不時又看看手機,到后來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迷迷糊糊的正睡著,忽然,她緊握在手里的電話微微震動,她霍地睜開眼睛,愣了一秒立即坐起來,沙啞著嗓子,喚了聲“喂。”
“寶貝,我到了?!?/p>
“你在哪里?”她激動掀開身上的被子,開始穿鞋。
“住院部門口,你在幾樓?”
“你等我?!逼菁押巴赀@話便拉開門沖出去。
她跑得很快,到大門口時就看見方庭里的林蕭墨。在這個略顯陰冷的的雨夜里,他沒有打傘,也沒有帶多的行李,只拎著個小袋子,身上的衣服上是雨水打下的斑點。戚佳怔怔的凝視他,眼睛一陣陣發(fā)酸。
林蕭墨張開手臂,嘴唇微動,隔著遙遠的距離,戚佳還是看清他說的是,“過來。”拼命壓抑的眼淚潰不成軍,她撲向他,緊緊的抱住。
他們就這樣抱著,直到落在臉上的雨點越來越大,戚佳才松開他的懷抱,哽咽的說,“雨好像大了?!?/p>
林蕭墨摟著她走到屋檐下,手指揩拭她的眼淚,“好了,不許哭了?!?/p>
戚佳吸吸鼻子,止住哭聲后才想起來問,“你是怎么來的?”她記得C市到Y(jié)縣最晚的班車是下午3點半,他下機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車了。
“打了出租車。”
“那你吃飯了嗎?”
“路上隨便吃了點?!绷质捘嗳嗨念^發(fā),“寶貝,我不餓,你不用管我,來,跟我說說你爸的情況?!?/p>
戚佳向他大致講了父親的發(fā)病和醫(yī)生的判斷,然后說,“我想轉(zhuǎn)院到武警總院,不過醫(yī)生建議我們到華西。”
“武警總院?北京那個嗎?”林蕭墨問。
“嗯,據(jù)說那兒是全國最好的肝病醫(yī)院?!?/p>
林蕭墨略作思考,不認同的搖了搖頭,“我覺得不太好,這兒到北京路途太遠,你爸現(xiàn)在的情況恐怕不適宜長途奔波。”
“我覺得醫(yī)生的話有道理,轉(zhuǎn)院到華西可能更適合?!?/p>
“華西的醫(yī)療技術(shù)和條件在國內(nèi)也算好的,而且我們可以請武警的專家來會診,制定治療方案。”
林蕭墨的分析有一定道理,只是,戚佳遲疑地說:“華西也很難住進去,我們家沒什么熟人……”
“這些都交給我。”他拉起她的手,緩慢而堅定的許諾,“這一次,我會陪著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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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蕭墨堅持要留下來陪她守夜,戚佳只得找值班護士商量,“護士,我男朋友是專程從北京趕過來的,坐了10多個小時的車才到這兒,你能不能通融通融,讓他在這里過一夜?”
小護士睨了一眼倚在吧臺前的林蕭墨,長途奔徙讓他看起來有點疲色,可絲毫不減帥氣魅力,特別是與生俱來的優(yōu)雅氣度在這個小縣城更是少見。護士看著看著,不禁臉微紅,匆忙別開頭,說:“那好吧。”
戚佳把小護士豐富多彩的表情看在眼里,暗下笑了笑,離開吧臺后她才意味深長地瞅了瞅身旁的男人,語調(diào)輕揚:“美男計?”
“只是朝她眨了眨眼,表達我的真誠渴望。”他攬過她,放輕腳步走進病房。
由于吃了助眠的藥,父親睡得很熟。戚佳走到沙發(fā)旁,拿了自己的毛毯撲在上面,然后轉(zhuǎn)頭對林蕭墨說,“這個太窄,你先睡會兒,我看著我爸?!?/p>
“我沒事,你先睡?!绷质捘聛?。
“那就一起睡吧?!逼菁阎擂植贿^她,索性躺下來,使勁往墻邊靠了靠,盡量把留給他最大的位置。
椅子其實很小,一個人睡都嫌小,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不要說翻身,連呼吸都困難,實在難受。
“要不,還是你先睡,我下半夜再睡。”戚佳支起身子,正欲起來,腰就被他環(huán)住。一個眼花,她已經(jīng)僵硬的趴在了林蕭墨的身上。
“這樣睡就不擠了?!彼谒?,輕聲說。
“可是……”
“噓?!彼N上她的嘴唇,低聲呢喃,“別吵醒你爸?!?/p>
這樣的睡姿很不舒服,可是他卻緊緊地箍著自己,閉目不語,擺明是不容拒絕。
戚佳輕嘆口氣,腦袋貼在他的胸口,聞著他清淺溫熱的呼吸,聽著他一下下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聲,慢慢合上眼睛。
直到頸間的呼吸變得緩而沉,身下緊閉的雙眼才緩緩睜開,林蕭墨看著趴伏在胸口的小腦袋,思緒越飄越遠……
接到江承宇的電話時,林蕭墨第一感覺是憤怒,自己女友家里出了事居然要外人來轉(zhuǎn)述,最氣氛的是,口口聲聲說愛他的人竟然連他的電話號碼都記不住。氣過后,接下來便是透心涼的失望,好似一腔深情被踐踏,這種失望到最后全演變成悲哀,為自己,也為他們的感情。
江承宇問他,“你會去吧?”
林蕭墨想了很久才對江承宇說,“我累了”。他真的不知道未來的路該怎么走下去。愛情也好、婚姻也罷都是兩個人的事,他再努力,如果只是獨角戲,結(jié)局一定不會美好。
出乎意料,江承宇并沒有指責他,而是靜默了很久后,緩緩的說道:“不要質(zhì)疑她對你的感情,如果不愛你,我不會追了她8年還沒追到手?!?/p>
“林蕭墨,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她值得人愛。她的好,應(yīng)該不是只有我能看懂。她只是不善于表達,不懂得怎么去示弱,特別是對著她在乎的人,她總想把最好、最完美的一面展現(xiàn)給你,希望自己能與你并肩而立,能配得上你,這樣才不辜負你愛上她?!?/p>
“她覺得配不上我?”林蕭墨不解,當初發(fā)起追求的是自己,死乞白賴,苦苦糾纏的也是他。他一直以為是自己不夠優(yōu)秀,不夠打動她,所以才不能讓她心動。
“人是奇怪的動物,有時候驕傲和自尊的背后映射的是自卑?!苯杏钜徽Z指出他們的癥結(jié),“她沒有你想的那樣堅強,而你沒給她展示脆弱的勇氣?!?/p>
江承宇的話就像一把錐子直直的鑿進林蕭墨的心里,雖然不想承認,可他必須得說江承宇講的都是對的。他們在太年輕的時候遇見,愛得太早,也自認愛得很深,可到頭來,他們壓根沒有學會怎樣去愛對方。
戚佳的愛是共富貴,是像孔雀一樣,把最美的自己展示給你看。而他的愛是苛求,是幼稚的想讓對方跟隨自己的舞步前進、轉(zhuǎn)圈。那江承宇呢?他的愛又是什么?
林蕭墨抬起頭,望向窗外,“你很愛她,是嗎?”
江承宇嘴角微微上揚,肯定的回答,“是,愛了8年?!痹捖?,他稍停,帶著幾分挑釁的語氣,警告:“所以,如果這一次你再放手,那我會不顧一切把她帶到我身邊,哪怕她并不愛我?!?/p>
“那要讓你失望了。”林蕭墨輕笑,“因為我也愛她,而且一定比你長?!?/p>
去機場的路上,林蕭墨還在問自己,到底是因為江承宇赤裸裸的挑釁激發(fā)出男人的好斗和占有欲,還是他真的不想放棄,他想了很久,終于明白,其實,他只是不想再錯過一次。
正如江承宇所說,戚佳為了自己接受不了別人,而他何嘗不是因為那份年少的愛情,蹉跎歲月?既然上天給他們機會再續(xù)緣分,那他就要抓住。
“戚佳,讓我們共同學習怎樣去愛?!绷质捘珦嶂彳浀念^發(fā),低聲允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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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點,戚佳被走廊上護工拖地的聲音吵醒。她睜開眼睛,看著被壓在身下的人,嘴角微微上揚。她動了動有些發(fā)麻的脖子和手臂,小手反轉(zhuǎn),輕輕挪開環(huán)在腰上的手,只是剛移下去一點,手就被捉住。
“老婆,再睡會兒?!绷质捘穆曇魩е鴦傂训纳硢?。
“你再睡會兒,我先起來?!彼吐曊f,“待會兒醫(yī)生就要來查房了?!?/p>
林蕭墨哦了聲,抱著她的手卻沒有松開。
戚佳怕被人撞見這曖昧的姿勢,撐著他的胸口就要起來,誰料身子剛挪動就被頂在小腹處的某物驚得傻了眼,“你……”
“老婆,這是正常反應(yīng)?!绷质捘创?,咬著她的耳垂又說了兩個字,羞得戚佳直瞪他。
她羞紅的小臉取悅了林蕭墨,他嘴角的弧度勾得更大,抬頭咬了她小巧的鼻子一口才說,“好了,起來吧,再不起來,我可不敢保證是不是晨勃了?!?/p>
戚佳的臉赧得更紅,在他胸口捶了一拳,迅速逃離危險地帶。
兩人洗簌好,戚媽媽正好過來送早飯,推門見到林蕭墨時神色一怔,還是林蕭墨落落大方地叫了聲,“阿姨,好久不見?!?/p>
戚母回過神,笑容僵硬得像糊了一層漿糊,“真的是好久沒見?!?/p>
戚佳裝作沒看懂母親詢問的眼神。她伸手接過飯籃,轉(zhuǎn)移話題:“我爸昨天說想吃咸鴨蛋,你帶了嗎?”
“嗯,在最下面那層?!逼菽钢噶酥柑峄@,隨即又想到,“你們還沒吃吧?佳佳,要不你帶小林去外面吃一點?!?/p>
“阿姨,我等醫(yī)生查完飯再去吃?!绷质捘f。
“這不太好,別餓壞了……”
戚母還在為怠慢客人不安,門卻忽然被推開,護士拿著一張單子過來,遞到戚母手里,“37床欠費了,去一樓交一下錢?!?/p>
“啊,這么快就欠費?”戚母不敢置信的接過單子,仔細的看了看,長長的一大串,全是錢。
“媽,給我……”
“我去交吧?!绷质捘驍嗥菁训脑挕?/p>
“不用。”戚佳急忙站起來,下意識的拒絕??煽吹剿樕膽C色時,她又坐下來,朝他笑了笑,說:“那你去吧,就在進門口的地方?!?/p>
林蕭墨緊繃的臉霍地放松,轉(zhuǎn)身拿出錢包就去樓下。
他走沒多會兒,戚佳的手機震動,她翻出一看,竟是他的短信,“這才像話嘛……”
戚母拍了拍對著手機發(fā)笑的女兒,神色凝重:“他怎么來了?你們不是早就分了?”
當年,林蕭墨大老遠趕來給女兒過生日,他們是知道的,也打心底里喜歡這個修養(yǎng)舉止都很好的男孩兒。可快畢業(yè)時,女兒卻告訴他們已經(jīng)和林蕭墨分手了。他們追問原因,女兒不肯細說,只輕描淡寫的說林蕭墨去國外留學,她不想去,所以就分了。為此,她和丈夫都很自責,認為沒有給女兒提供更好的教育,也拆散了這段好姻緣。
“年前他從國外回來,又碰到了……”戚佳大略的說了重逢和再次相戀的過程。
戚媽媽聽完連連點頭,拍著女兒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佳佳,這就是緣分,要好好珍惜,知道嗎?”
“媽,我一定會的?!眮碇灰椎母星?,她定會加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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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做好了心里準備,可當醫(yī)生把病理診斷結(jié)果告知他們時,戚佳和母親還是不敢接受。父親的病還是復(fù)發(fā)了,而且還是三期,也就是晚期。
相比于痛苦不已的戚佳母女,林蕭墨是最冷靜的人。他攬著哭成淚人兒的戚佳,問:“醫(yī)生,你們已經(jīng)確診了嗎?”
“基本能夠確診,不過你們也可以去其他醫(yī)院再看看。”
“如果我們轉(zhuǎn)院到華西,會不會更好?”林蕭墨又問。
“華西的診療技術(shù)肯定比我們這種縣醫(yī)院好,如果條件允許,我贊成你們轉(zhuǎn)院?!?/p>
“那什么時候去比較好?”
“那邊開接收單,我們就給你轉(zhuǎn)過去,醫(yī)保也能轉(zhuǎn)的。”醫(yī)生說完又強調(diào),“不過,華西的床位一直很緊張,你們最好是確定下來再轉(zhuǎn)院,因為病人不能太折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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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佳和母親商量后都同意將父親轉(zhuǎn)到華西,可是正如醫(yī)生所言,作為西南地區(qū)數(shù)一數(shù)二的醫(yī)院,真的是一床難求。
“這事兒交給我?!绷质捘站o她的手說。
“你有關(guān)系?”戚佳懷疑的看看他。
“我外公有學生在C市做領(lǐng)導,我叫他幫幫忙?!?/p>
林蕭墨說找家人幫忙時,戚佳還擔心外公會因林母的態(tài)度而不喜歡自己,可出乎意料的是,外公
竟然要求林蕭墨把電話交給她,并和藹的告訴她,“佳佳,等爸爸病好了,讓蕭墨帶你回來見見外公?!?/p>
放下電話,戚佳由衷感慨,“你外公真沒架子?!?/p>
林蕭墨自豪的笑了笑,突然又湊到她耳邊神秘兮兮的說,“我外公是預(yù)言家。他第一次看見我們的合照,就說我要跟你栓一輩子?!?/p>
“那我們不能辜負他老人家的信任?!彼站o他的手。
朝中有人好辦事,戚父的轉(zhuǎn)院手續(xù)辦的很快,他們到C市時才發(fā)現(xiàn),父親不但有床位,還是高干病房。
戚母看著房間里的配置,悄悄把女兒拉到一旁,“佳佳,這里不便宜吧?”
“媽,錢的事你不用擔心,主要是爸住得舒服?!?/p>
辦好住院手續(xù)的第二天,醫(yī)院就來了專家組,對戚父的病情進行會診,可惜診斷的結(jié)果仍不樂觀。
“目前沒有擴散現(xiàn)象,但肝部已出現(xiàn)壞死?!必撠熎莞傅闹髦吾t(yī)生告訴他們,“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合適的肝緣做換肝手術(shù),如果找不到,我們只能做保守治療,也就是盡可能延緩病情,減少病人痛苦,不過你們要有心里準備,情況可能會繼續(xù)惡化?!?/p>
“醫(yī)生,如果不能換肝,我爸還能活多久?”戚佳小心翼翼的試探。
“這要看癌細胞會不會擴散,不過臨床上,像你父親這樣的,一般不會超過一年。”
“那換肝吧,這個要什么條件,我的可以嗎?”戚母問。
“這要看配型的,一般情況下有血緣關(guān)系的配型成功率會更高?!?/p>
“那用我的?!?/p>
戚佳剛說完就遭到母親的強烈反對,“不行,你還年輕,怎么能割你的?!?/p>
醫(yī)生看著激動的戚母,耐心的解釋:“活體肝臟移植只需要切一部分肝,而肝臟有很好的自我修復(fù)功能,捐贈者在3個月左右就能長回切掉的部分,不會對生活產(chǎn)生影響?!?/p>
“還能長回來?”戚母不敢置信的望著醫(yī)生,“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贬t(yī)生笑笑,進一步做詳盡的說明,“目前,活體移植已經(jīng)非常成熟,只是按照
規(guī)定捐贈者必須跟受贈者是親屬,如果能找到合適的肝緣,這是救你父親最有效的手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