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年我想了很多,其實本質(zhì)上我和齊陽都是一樣的人,沉溺于悖德之情,不甘被盛珉鷗無視。只是他更過火一些,越了我的線。
在牢里時,犯人大多冷漠,但時間久了,也總會處出幾個關(guān)系不錯的來。
67號監(jiān)室里,我與三個人關(guān)系最好——三哥、猴子,沈小石。
這幾個人比我晚進來,卻都比我早出去。
三哥真名魏獅,為人豪爽,瞧著五大三粗,卻很有經(jīng)濟頭腦,進來時手下已有數(shù)家按摩店經(jīng)營,小弟無數(shù)。
我閑來無事問過他進來的原因,他一拍光頭,把那害他判了五年徒刑的家伙罵到了祖宗十八代。
這事說來頗為戲劇化。他那按摩店逐日擴大,三教九流都要拉攏應酬,有一位道上的大哥,若是搭上這條線,按摩店的生意便能高枕無憂,睜著眼也可日進斗金。
他與他那好兄弟兼生意伙伴一合計,想出個辦法,請大哥去賭城賭一場,賭到盡興。贏了全是大哥的,輸了就他和生意伙伴對半承擔。大哥開心了,他們的生意也好做。
去時說得好好的,一伙人興致高昂,誰想大哥是個千年難遇的大霉手,越輸越多,最后輸去了幾千萬。
幾千萬對于魏獅來說也是不小的一筆數(shù)字,手上全部現(xiàn)金掏出來,還要賠進去幾家店。但大哥這條線穩(wěn)了,再賺回來也不是難事。
壞就壞在他那位好兄弟,翻臉不認賬,不肯兌現(xiàn)去時的口頭承諾不說,還將賭城之行全都怪罪在魏獅頭上。
魏獅一個人付了全款,忍著脾氣回了國,越想越氣,幾天后的半夜突然跑到他那兄弟家,將人綁了塞進車里運出了城,載到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狠揍一頓,之后又將車開走變賣。
警察找到他的時候,他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非法拘禁加侵占他人財物,最后他被判了五年。
“你說我倒不倒霉,遇到的都什么狗屁東西!”他英武的長眉倒豎著,胳膊上慈眉善目的觀音像因他繃緊的肌肉而呈現(xiàn)出幾分扭曲,臉部陡然變得陰森起來。
我拍拍他的肩,無以安慰,唯有將自己的事說出來,讓他樂呵樂呵。
他聽完了震驚地看著我,半晌沖我豎起大拇指。
“一山更比一山高,你遇到的更不是東西?!?/p>
我莞爾:“誰說不是呢,所以你也不是最倒霉的?!?/p>
那之后,我倆之間似乎產(chǎn)生了某種同病相憐的病友情,在牢里互相關(guān)照,出獄了也彼此照應。
重獲自由那天,是他和沈小石兩個一起來接的我,不僅為我接風洗塵,還讓我去他新開的一家當鋪做經(jīng)理。
我一聽“經(jīng)理”這官挺大啊,就問他管幾個人。
他灌了一大口冰啤,伸出兩根手指道:“兩個,一個財務,一個伙計?!币恢概赃吷蛐∈?,“這是你伙計,財務明天你上工就能看到,是個美女?!?/p>
有生意經(jīng)的人,怎么都能東山再起。魏獅出獄這幾年,不做按摩店,開了兩家當鋪,經(jīng)營得風生水起。要我管理的是連鎖的第三家,規(guī)模不大,正缺個信得過的人照看。
“我什么也不懂,你一下子讓我管一家店,我管不來?!蔽抑毖宰约簺]這本事,想要推辭。
除了嘴上說的這一原因,還有就是我媽的病。最后的日子里,我想多陪陪她。
“你什么也不懂,沒學歷沒經(jīng)驗,過了我這村,你哪里再去找合心意的工作?我知道你是放心不下你媽,這樣,我給你先報個班,你去學一下怎樣鑒別那些珠寶首飾。上完這些課少說要一兩個月,之后你再決定要不要來我這邊上工也不遲?!?/p>
魏獅看著粗糙,說話卻是滴水不漏,做事也貼心。我再拒絕,倒顯得不識好歹。
也還好我沒拒絕,在“象牙塔”里住的久了,外面的物價遠超我想象,連煎餅馃子都漲了價。
我媽知道我這么快就找到工作后十分高興,還笑稱可以不用擔心我以后掛餅而亡了。
她要是看到我疊被子那利索勁兒,怕是早就能打消憂慮。
所謂的鑒寶課程并不難,至少比高中課程簡單多了。主要是教人如何快速鑒別那些名表名包、真金白銀,偶爾老師興致上來了,也會講講國際上的奢侈品潮流。
總的來說,潮流就像人來瘋,來得洶涌激烈,退得默默無聲。
課程在三周前全部結(jié)束,學校像模像樣給了畢業(yè)證,老師還為每個學生寫了未來寄語。
我的那張上寫著:“陸楓同學,你的未來有無限可能,你的努力終將得到回報。萬望你珍重,一切順利。”
承他吉言,要是我發(fā)財了,一定回去給他報個大紅包。
抱著一籃水果回到家,才剛給自己倒好一杯水,魏獅來了電話,要我去吃火鍋。
那邊人聲嘈雜,還挺熱鬧。
我只好拿著鑰匙再次出門,走到門口低頭嗅了嗅身上的牛仔外套,淡淡的皮革與木頭的香氣,已經(jīng)散得差不多了。
躊躇片刻,我轉(zhuǎn)身進屋,將身上衣服脫下,換上衣櫥里另一件外套,這才趕赴邀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