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志偉咬死一切都是他做的,除了那三十萬,我們找不到其他的錢了。”
任燚怔了怔:“你的意思是,沒有證據(jù)證明蔡婉是共犯?”
“沒有。”宮應弦緩緩開口,“倆人的證詞有小的出入,但不足以指證蔡婉,只要他們不承認,就……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任燚的火氣一下子躥到了心口,“那個女人很可能是害死二十九個人的兇手之一,你們就這么放過她?”
“這個案子上面催的急,蔡婉那頭沒有任何線索,而蔡志偉這邊證據(jù)確鑿,在這種情況下,中隊做了合理的決定,移交檢察院?!睂m應弦長吁一口氣,“結案了?!?/p>
任燚怒道,“結案了?就這么結案?抓到一個蔡志偉就打算交差了?如果蔡婉也是共犯卻讓她逍遙法外,那些受害者……”
“我沒有辦法?!睂m應弦加重了口氣,“我們有程序,有命令,有法律,在沒有證據(jù)的情況下,你不能憑著直覺、猜測去誣陷別人?!彼穆曇敉赋霾桓逝c憤怒。
任燚渾身僵硬,頭皮陣陣地發(fā)麻,他說不清此時心里是什么滋味兒。
沒錯,他們不能憑著直覺去誣陷別人,可是萬一,萬一的萬一,蔡婉是共犯呢,就讓她這么逃脫法律的制裁嗎。
可他們還能做什么?
任燚突然感覺渾身無力,一個字都不再說的出來,他默默地掛了電話。
這時,曲揚波敲了敲門板,倚靠在門框上,靜靜看著他。
任燚也看著他,臉色非常難看。
曲揚波道:“我聽孫定義說了,這事兒我來處理吧。你現(xiàn)在情緒不大好,不適合指揮,留在這兒也沒用,不如回趟家吧?!?/p>
任燚點點頭,他走到曲揚波身邊,握了握曲揚波的肩膀:“辛苦了。”
曲揚波安慰他道:“自家兄弟,客氣什么。”
任燚徑直下了樓,往家里走去。曲揚波說得對,指揮員不能帶著情緒上前線,他現(xiàn)在需要冷靜。
回到家,王阿姨剛剛做好了飯,她意外道:“哎呀任隊長,你怎么突然回來了,也不打個電話,我都沒做你的飯。”
“沒事阿姨,我不餓。”
“你等等,我再炒倆菜?!?/p>
任向榮正在看電視,瞥了他一眼,“怎么突然回來了?”
“前段時間忙,這不抽空就趕緊回來看看你嗎?!比螤D沖著任向榮微微一笑。他現(xiàn)在每踏進一次這個家門,就好像擲一次硬幣,他不知道會碰到一個正常的父親,還是一個病人。
幸好,今天他爸是正常的。
任向榮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怎么,中隊有事兒嗎?”
“都是瑣碎的,沒什么大事兒,揚波處理呢?!?/p>
“哦,小曲最近怎么樣?”
“挺好的?!?/p>
“小曲這孩子不得了,聰明,情商高,像他爸,以后肯定走得高。”
“是啊。”任燚坐在任向榮旁邊,只是這樣閑聊幾句,他就感覺心緒慢慢平緩了下來。
這是家的力量。
三人其樂融融地吃了一頓飯,吃完飯,王阿姨去收拾了,任向榮跟任燚繼續(xù)聊中隊的事兒。任燚一度有對任向榮傾訴的欲望,他的煩躁,他的憤怒,他的困惑,他的不甘,他沒有其他人可以說,可他還是忍住了,畢竟他早已經是個大人了。
但任向榮有所察覺:“任燚,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兒了?”
“真沒有?!比螤D笑了笑,“就是成天寫報告,寫得我腦子疼?!?/p>
“哦,我也不喜歡寫報告,但你是干部,這是必須的嘛?!比蜗驑s笑了笑,“你呀,知足吧,你們現(xiàn)在寫報告還能用電腦,我們早年都是手寫的,我寧愿一整天訓練都不愿意一整天寫報告?!?/p>
“我也是啊,煩得要命。”
“哎,給你看看我當年寫的報告?!比蜗驑s指了指電視柜,“里面那些紙盒子你拿出來?!?/p>
“哦,你的寶貝?!比螤D走過去打開電視柜,看著好幾個老舊的鞋盒:“哪個呀?”
任向榮道:“不記得了,都拿過來吧。”
任燚把幾個鞋盒都抱了過來,放在茶幾上。
任向榮打開了蓋子,里面全是有年頭的資料,泛著歲月的黃,裝了滿滿的一盒,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份,“你看,當年的格式跟現(xiàn)在不太一樣,這都是復印件或者草稿,原件在消防局存檔了,后來就變成電子的了?!?/p>
任燚拿起來看了看,嗤笑道:“老任,你這字也太丑了,誰看得懂啊?!?/p>
“怎么就看不懂了?!比蜗驑s白了他一眼,“我當年寫的報告還被當過范例,讓各個中隊學習呢?!?/p>
“是你當了大隊長之后吧。”
任向榮笑罵道:“滾?!?/p>
任燚又翻開了其他鞋盒子:“我記得這里面還有你的相冊?!?/p>
當打開第三個時候,里面果然裝著幾本厚厚地相冊。
“是啊,你小時候都看過吧?!比蜗驑s拿起一本相冊,隨手翻開,“這個照片,哎呀,哪年照的來著?!?/p>
任燚看了一眼,是一張任向榮靠在消防車上的照片,看起來似乎比現(xiàn)在的自己還年輕。
任燚也拿起一本,慢慢翻看起來。有些照片他小時候看過,有些倒是沒什么印象了。
當翻到最后一頁,塑料膜之間夾著的不是膠片沖洗的照片,而是一張從報紙上裁下來的黑白照片。畫面上是一個灰頭土臉的消防員,懷里抱著一個小孩,倆人都沒有看鏡頭,顯然是一張抓拍,但小孩半邊側臉依偎在消防員臟兮兮的戰(zhàn)斗服上,構成了一幅觸動人心靈的畫面。
“爸,這是你吧?”
“這個……”任向榮拿過照片,仔細看了看,點點頭,“是,我想起來了?!?/p>
“什么時候的事故啊,誰報導的,我怎么沒印象?”
“上中學的時候你一直住校,可能你不知道?!比蜗驑s嘆了口氣,“這個事故啊,真是太慘了。”
“怎么?”任燚又看了看照片,因為拍攝角度、光線和時間久遠,舊報紙上的孩子面目并不清晰,但仍然能看出長得很可愛。
“你還記得寶升化工廠嗎?”
“怎么可能不記得?!彼志褪窃趯毶S爆炸事故時被掩埋在廢墟下的,那也是他爸得二等功的救援,他一輩子都不會忘。
任向榮感慨道:“我也記得,一輩子刻骨銘心的記得?!?/p>
任燚拍了拍任向榮的肩膀。
“化工廠爆炸事故之后的不到一年時間,我出了這個警?!比蜗驑s輕輕撫摸著照片,“這個小男孩兒家失火,他爸媽和他姐姐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來。 ”
任燚深深蹙起眉,看著照片里的孩子,心里有些難受。
“這孩子很小,六七歲吧,長得特別漂亮,家里也特別有錢,一棟大別墅,全燒沒了,太慘了?!比蜗驑s搖著頭。
任燚嘆道:“太可憐了?!?/p>
“事后才知道,火是男主人放的?!?/p>
“什么?”任燚驚訝道,“他爸爸放的火?”
任向榮點頭。
“為什么?!”
“他爸爸是寶升化工廠所屬集團的董事長,化工廠爆炸之后,他一直被調查,集團也面臨破產,當時他正在保釋期間,聽說,是受不了壓力自殺的。”
任燚呆呆地看著那照片。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是一條新的信息,宮應弦發(fā)來的。
任燚打開信息,上面只有簡單地兩個字:謝謝。
任燚眼前頓時浮現(xiàn)出宮應弦俊美而冷淡的面容,但他知道,那個人的內心并不是毫無波瀾的。這個案子以這樣的方式結束,連他都覺得憋屈和憤怒,親手辦案的宮應弦又豈能甘心。
他頓時有些后悔朝宮應弦發(fā)火。
“你當時還小,可能沒怎么關注,我們那個年代的人都知道這件事,那可是轟動全國的新聞。”任向榮繼續(xù)說著,“這個人叫宮明宇好像?;S爆炸死了那么多人,一般人也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但孩子是無辜的呀?!?/p>
任燚的注意力還在短信上,耳朵里偶爾捕捉到的信息令他渾身一僵:“什么……”
“?。俊?/p>
“那個人,叫什么?”
“宮明宇?應該是這個名字,反正姓沒錯,這個姓比較特別?!?/p>
任燚渾身發(fā)冷,他顫聲道:“哪個……宮?”
“宮殿的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