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冉霖用手指沒好氣地戳戳自己腦袋,小聲咕噥,“你就是見色起意……”
但是心里另外一個聲音又問,如果剛才出浴的是夏新然,你會這樣嗎?
冉霖很努力地腦補了一下,發(fā)現(xiàn)腦補十次,都是夏新然掀開浴袍就吹冰雪風暴,一邊吹還要一邊手舞足蹈地唱《Let it go》。
花灑的水溫很暖。
冉霖被自己的想像凍著了。
懷著“但愿自己洗完澡陸以堯已經(jīng)睡著了”的美好愿景在浴室里磨蹭了一個多小時,終于感覺困得不行了,冉霖才拿過沐浴露,草草收尾。
洗完又在浴室里吹了半天頭發(fā),直到發(fā)絲飄揚根根清爽,才裹著浴袍躡手躡腳走出浴室。
屋里的燈都被關(guān)掉了,只留了浴室門口的廊燈,亮著溫暖的黃光。冉霖站在燈下面,不自覺看了眼陸以堯的床……
啪。
陸以堯床頭上方懸著的復(fù)古小燈盞應(yīng)聲亮起,時間配合的剛剛好,就像是被冉霖看亮的。
復(fù)古燈下是靠坐在床頭的陸以堯,臉色有些困倦,但仍十分清醒。
廊燈底下是做賊心虛冉霖,臉色被長時間熱氣熏得微微潮紅,這會兒飄蕩著無措。
“你站在那兒干嘛?”陸以堯問著,不自覺打了個哈欠。
冉霖看著看著,也跟著打了個哈欠,末了終于在哈欠里神智清明,一邊狀似自然地問著“你怎么還沒睡”,一邊三步并兩步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下去……
咦?
屁股忽然被硌了一下。
冉霖伸手進去把“肇事者”從屁股和床墊之間艱難摸出來,發(fā)現(xiàn)是自己手機,一陣后怕,這要直接把屏坐碎了,不是錢的事,丟人啊。
陸以堯忍著笑,扶額道:“我剛才就想提醒你的,你動作也太快了。”
冉霖一陣狼狽,連忙晃晃手里電話:“沒事,我這個手機特別結(jié)實,上次掉到泡面里都沒事。”
畫面太美,陸以堯仿佛能聞到紅燒牛肉的芬芳:“那泡面呢?”
冉霖嘿嘿一笑:“正好吃完,掉的時候就剩下湯了?!?/p>
“這時機挑的……”陸以堯佩服,不過話沒說完,就想到了更深層的事,再說話就帶了點規(guī)勸意味,“其實也沒必要總捧著手機,電視也能下飯,或者聽聽音樂什么的。”
冉霖沒多想,隨口道:“手機比較方便嘛?!?/p>
陸以堯不知道還怎么接下去,好像怎么接,都很生硬,索性換了話題:“你怎么知道會來迪士尼?”
冉霖算看明白了,陸以堯這是準備秉燭夜談的架勢。
不然正常剛才那里就可以說晚安了,多順當。
可是跟自己有什么好秉燭夜談的呢,總不能上期剛冰消雪融,這期陸以堯就拿他當真朋友了,說不通嘛……
“嗯?”陸以堯眼看著對方的神情越來越飄忽,就知道這是又走神了,無奈出聲提醒。
“哦,我其實根本不知道,”冉霖回過神,連忙答道,“只是閑著也沒事,我就琢磨做做功課,萬一用上呢,沒想到真蒙對了?!?/p>
陸以堯點點頭,似乎覺得這個解釋很合理,也比較可信。
冉霖在心里舒口氣。同時祈求陸以堯趕緊困意襲來,躺下入眠。
冬末的上海,室內(nèi)是刺骨的濕冷,盡管有空調(diào),冉霖還是不自覺打了個噴嚏。他連忙拿過枕頭抵住床頭,也學陸以堯那樣靠坐,同時扯過被蓋到身上,這才覺得暖和一些。
剛蓋好被,就聽見陸以堯道:“真好?!?/p>
冉霖茫然地看著他,不知道這夸的是被子,還是他的噴嚏。
結(jié)果陸以堯說的是:“我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做功課了。”
冉霖囧,覺得跟陸以堯聊天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然等他接茬的時候,你早把前言都忘了。
但吐槽歸吐槽,他還是挺真誠道:“忙是好事,多少人想忙還忙不起來呢。像我,每周就這一個通告,日程記錄里一片空曠,我都不忍心看?!?/p>
“等你日程格里都寫不下了,你就知道放假有多難得了,”陸以堯也是真實感受,“我現(xiàn)在睡覺都只能在候機室里,下飛機就開工,有時候遇上場面容易失控的粉絲接機,機場方面會直接要求你走別的通道,或者想辦法躲開,總之就跟做賊似的?!?/p>
“難怪那次在機場你會用替身?!比搅卣f這話的時候根本沒過腦子,聊著聊著就很自然接到這里了,但是接完,他就想抽自己,各種抽,花樣抽!
“那最后也沒瞞過你。”陸以堯笑道,帶著淡淡調(diào)侃。
冉霖愣住,有點摸不太清楚他話里的意思:“嗯?”
陸以堯原本真沒有任何翻舊賬的意思,因為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他正是不介意,才會拿出來調(diào)侃,但現(xiàn)在冉霖裝傻充愣的反應(yīng),又有些不快:“我是說,雖然用了替身,你不還是把我堵著了嗎。”
冉霖怔怔地眨了眨眼睛,才弱弱道:“那是個烏龍啊……”
陸以堯不自覺輕輕皺眉,目光則定定鎖住冉霖,企圖從對方的臉上找到謊言的破綻。但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沒有,冉霖雖然氣勢弱,但眼神沒有半點閃爍,于是陸以堯的不快就慢慢變成了不確定:“……真是烏龍?”
冉霖冤得想哭。
索性也不靠床頭了,直接面對陸以堯床的方向,盤起腿,正襟危坐,一字一句,嚴肅認真:“最初確實就是一場烏龍,我只是想把落在地上的粉絲燈牌撿起來扔垃圾桶?!?/p>
陸以堯:“……”
冉霖:“呃,撿起來之后當然就沒舍得扔了,那個燈牌真的做得很用心……”
“吃虧了,”陸以堯也坐起來,有樣學樣地盤起腿,跟“室友”打坐而望,有點無奈,又有點好笑,“白氣了這么多天,我一直以為自己中的是個連環(huán)套?!?/p>
“不,你生氣是正常的,”話已挑明,冉霖反而輕松了,索性往開里說,“后面的炒作發(fā)酵都是我這邊干的,不然一個誤會哪能掀起什么浪。”
“這個我知道,”陸以堯意外的坦然,“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蹭熱度,怎么炒的怎么帶節(jié)奏的我都懂。我生氣是我自己,經(jīng)歷了這么多回,還不知道提防?!?/p>
“相信我,”冉霖真摯得快情深意切了,“被你摟過去的時候我也是懵的?!?/p>
陸以堯莞爾:“我現(xiàn)在相信了。仔細想想,那么多粉絲都被替身帶跑了,你能識破,還故意裝作撿燈牌讓監(jiān)控器拍著,并且在我出來的時候完全不主動,喊都沒喊一聲,等著我去認你,拉著你拍照……基本不具備可行性,是我想太多?!?/p>
冉霖聽得嘆為觀止:“何止多,簡直環(huán)環(huán)相扣,毫無破綻。”
陸以堯囧,難得露出自嘲的笑,看著正直又憨厚。
片刻后,他斂起笑意,正色看著冉霖,坦誠道:“燈牌的事是我誤會你了,我跟你道歉?!?/p>
冉霖嚇了一跳,連忙搖頭:“你別跟我道歉啊,你這樣我只能去投星愿湖了。”
陸以堯樂出了聲,忽然覺得冉霖特別可愛,但還是堅持:“一碼歸一碼?!?/p>
冉霖真心服他了。
經(jīng)過這么一出,他不僅對著陸以堯沒壓力了,還特想教育一下這位伙伴:“你這樣是不行的。你剛才也說了,我不是第一個蹭你的,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大家都蹭你?”
“我好蹭吧。”陸以堯想都沒想,就給了答案。
冉霖詫異:“原來你知道?”
“每一個作品上映的時候,合作的女演員都跟我傳緋聞,劇方的粉紅宣傳通稿也滿天飛,這有多難猜。”陸以堯笑著嘆口氣,“不過捆著我炒CP的男藝人,你是第一個。”
冉霖低下了羞愧的頭。
陸以堯莞爾,不甚在意道:“圈子里就是這樣的,大家炒來炒去,久了就沒什么感覺了。所以我才說,我氣的只是中套路,如果沒中,單純被硬蹭硬炒,習慣了?!?/p>
冉霖抬起眼皮,有點心疼地看著他:“聽起來好可憐……”
陸以堯聳聳肩,云淡風輕道:“無所謂了,或許當紅本身就是一種原罪。”
冉霖:“……”
陸以堯:“嗯?”
冉霖:“如果夏新然在這里,肯定會被你這么深刻的感慨折服……然后拉上我一起揍你?!?/p>
陸以堯愣一下,繼而后知后覺,自己剛才說的話確實挺欠抽。
但他確實沒有炫耀的意思,單純就事論事,今天即便他不紅,看見這種現(xiàn)狀,也會得出這么個結(jié)論。
姚紅說以他這種不求上進的性格,能躥紅簡直不可思議。
陸以堯承認這其中有運氣成分,甚至還有一些其他成分,但最讓他郁悶的不是圈內(nèi)這些烏煙瘴氣,而是他在這些烏煙瘴氣里沖出來了,取得了一定成績,但卻沒有想像中的成就感。
究竟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站在娛樂圈金字塔最高點成為巨星嗎?
他求索了二十四年,因為尚未達到那個點,故而無法確定。
他曾很鄭重地問過霍云滔,你的理想是什么。
好友當時認真地看了他許久,說,你有病吧。
陸以堯又走神了,冉霖對此已經(jīng)見怪不怪。把手機鬧鐘設(shè)好,然后調(diào)成靜音,充上電,全都做完之后,才輕聲提醒“室友”:“早點睡吧,明天又是戰(zhàn)斗的一天?!?/p>
陸以堯元神歸竅,點點頭:“嗯,明天應(yīng)該很有趣?!?/p>
冉霖已經(jīng)躺下了,聞言還是側(cè)過身來,望著陸以堯道:“你也發(fā)現(xiàn)了對吧,導(dǎo)演組越來越會玩了。今天下午的冰凍卡,我摸著的時候差點笑瘋。我當時就想,等會兒被我凍住的人會有多郁悶,沒想到你們直接組團來了?!?/p>
陸以堯想起白天的場景,也不自覺揚了嘴角,不過很快他就聯(lián)想到了其他事情,語帶深意道:“這一期剪出來應(yīng)該很好看,迪士尼這個場景本身就很有效果。”
冉霖打趣道:“上一期你的豪宅也不差啊?!?/p>
陸以堯難得沒反駁,只繼續(xù)道:“所以口碑應(yīng)該會有改善?!?/p>
冉霖已經(jīng)盡量讓自己不去想觀眾效應(yīng)了,故而聞言只是簡單應(yīng)了聲:“嗯?!?/p>
陸以堯總算能夠順理成章提出自己關(guān)心的話題:“那微博……”
“我卸載了?!比搅氐涌?,露出一抹苦笑,“以后就算口碑回暖了,我也不看評論了,你就當我玻璃心吧?!?/p>
陸以堯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怔了片刻才不確定地求證:“卸載了?”
“嗯,”冉霖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首播完第二天晚上就卸了。當然本來就是我自己炒糊的,也不怨人家群嘲,但看多了還是壓力有點大。”
“哦……”陸以堯不知道該說什么,半晌,才愣愣道,“卸了好……”
最難啟齒的事情已經(jīng)說了,冉霖索性跟陸以堯分享心得:“我發(fā)現(xiàn)一件事,就是如果一直刷微博,你會覺得微博里有整個世界,一旦不刷了呢,好像微博也就是個微博,生活也好,這個世界也好,都沒變。”
陸以堯想說,他一直就是這么覺得的,所以即便偶爾刷刷評論,也不會真的把那些一看就是宣泄情緒的言論放到心上。
但他又覺得他和冉霖并不一樣。
他們得出了相同的結(jié)論,可他們得出這一結(jié)論的過程,以及對這一結(jié)論的感受,都截然不同。
冉霖是努力讓自己忘掉。
他是根本不在意。
所以冉霖卸了微博,還是不愿意深談那些具體的冷言惡語。
而他最近天天刷微博,卻仍然很難有情緒波動。
他唯一的情緒波動就是在看見特別過分的惡評時,會換位思考冉霖的感受,然后就不太舒服了。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得到了自己好奇的答案——冉霖卸載了微博,不能說完全免疫,但從客觀上已經(jīng)截斷了負能量的源頭。
可他卻沒有獲得答案的滿足感。
“晚安?!比搅貨Q定不等了,這人走起神來能遨游到三界之外,索性做個終結(jié)者,說完就關(guān)燈。
這一次隔壁床倒回應(yīng)得快,一句淡淡“晚安”,燈也便跟著滅了。
房間完全黑下來,冉霖閉上眼,努力把剛剛被“室友”重新勾起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甩掉,漸漸地,終于踏實入眠。
聽著隔壁床慢慢均勻下來的呼吸,陸以堯也總算想通了。
他這些天的反常不是真的好奇冉霖會對微博里那些評論有何反應(yīng),他真正想要看見的是冉霖能和他一樣,對那些評論不要在意。
但是為何非要冉霖跟自己學呢?
陸以堯想來想去,只剩下自戀這一種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