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荒野已是半明半昏。雜草枯槁,有的已折斷著匍匐在泥地里,像一團搖曳的灰黑色霧氣。
車內吹著暖風,簡韶攥著手提包,身體收縮著,不太敢吭聲。
直到車子從小徑拐向平直的公路,街燈掃下橘黃的光,簡韶才像從夢中醒來一般,動了動僵硬的眼珠。
她聽到隋恕輕輕嘆了口氣。
車輛在紅燈前停住。
簡韶微微側頭,正對上隋恕注視著她的臉。
她很快垂下眼睫。
“他不是有意冒犯你的?!彼逅〉穆曇繇懺陬^頂。
簡韶有些愣神,“嗯?”
她后知后覺,他說的應該是莊緯夸她的那件事。她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不過還是應一聲,“沒事的……”
隋恕的手搭在方向盤,側臉一半隱在陰影里。手腕上的朗格表盤反出她的一點輪廓,昏暗里影影綽綽。
“Vincent在美國生活了很久,說話比較直接。而且,他的前女友和你是校友,看到你大概生出幾分親近。”他道。
“我的校友?”簡韶心頭一跳,“是孫章清學姐?”
隋恕慢慢看了她一眼,簡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卻聽他不甚在意地應了一聲,“是的?!?
車內的電子鐘滴滴地響起報時,隋恕淡淡掠過,抬手按閉。
他好像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無論是失蹤的孫章清,還是別的。
寂靜的瀝青馬路,矮樹一棵棵地倒退。天際褪成低沉的暗紅,中間泛著難以愈合的淤紫,像一道永久的傷疤。
車輛飛馳,呼嘯而過的都是刷刷的風聲。橘色的路燈灑過后被急速地甩在身后,然后下一道光束飄來,又再度隨風而逝。一路光怪陸離。
簡韶反復鼓起勇氣,想要問些問題,又反復地在這種急遽的流動里飄散,像被扎破的氣球。
天已經完全被黑暗淹沒,像沉在海底,窒息、冰冷。
隋恕的車停在洋樓的門口,他示意她下車,冷風灌進她的衣領。
看不清他的臉的時刻,簡韶反而更能夠面對他。在關上車門之前,她想問人工改造的病毒在臨床的危險性,卻在開口前被隋恕拉住。
她轉過身,和他面對面。
他的手溫涼一片,握住她,仿佛也生出一些不切實際的溫情脈脈。
隋恕在車廂里靜靜看著她,簡韶感覺所有的話都在這種目光里融化成了淚水,再也無法聚集。
多么悲哀的女人,她靜靜地想。
簡韶聽到隋恕的聲音響起:“預案有很多,我會選超過百分之七十的那一個?!?
言外之意是,他不會選對她身體有傷害的那一個。
她沒有回握他,只是問:“真的嗎?”
好像也在問自己。
黑暗里,他的嗓音低沉,有著莫名的說服與蠱惑。
“我發(fā)誓,”隋恕說,“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