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能得知。

可葉云亭卻在夢中見到了海國，以及海國人帶來的，如同神賜之物的火器。

有先前幾次做夢的經(jīng)歷，他知道，夢中之事都是真的。只不過由于各種因素，這一世，許多事情沒能發(fā)生。

但這卻不代表以后不會發(fā)生。

葉云亭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眼神堅定道：“我們得早做?zhǔn)備?！?/p>

李鳳岐大力回握住他，緩緩點頭。

轉(zhuǎn)眼又是一年初夏。

距離葉云亭夢中前世之事，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

而這一年里，工部里又多了一個火器監(jiān)，招募工匠，專門研制威力巨大的火器。一開始匠人們都覺得南帝陛下的想法無異于癡人說夢，可在南帝親自帶人將煙花爆竹改良做成了武器之后，所有工匠心服口服，開始按照新思路去研制火器。

與此同時，葉云亭亦通過海上貿(mào)易，搜羅了不少海外的火器。這些火器還十分粗糙，遠(yuǎn)遠(yuǎn)沒有他在夢中所見的精細(xì)，威力也不夠大，但這亦證明他的做法并沒有錯。若是昭越?jīng)]有研制火器，等海外諸國的火器發(fā)展到一定程度，昭越必定難逃其害。

于是他不斷自國庫撥銀，督促匠人們不斷研制改良火器。

如今一年過去，火器監(jiān)小有成就，最新改良出來的火器，雖比夢中所見還有差距，卻已經(jīng)算得上殺傷力驚人。

葉云亭親自試過之后，才總算是安了心。如此一來，就算日后海國出現(xiàn)，昭越也不至于毫無還手之力。

“現(xiàn)在你總可以放松些了?！崩铠P岐是最清楚他背負(fù)了多大的壓力的人。

去年夏天，葉云亭大病初愈之后，便開始籌劃著一切。夢中所見只有果，卻沒有過程。葉云亭為了給工匠們開了個好頭，親自動手研制或其，他翻閱過的書籍，嘗試過的方法，若是加在一起，恐怕連太和殿都裝不下。

說是苦心孤詣、廢寢忘食亦不為過。

連帶著整個人都受了兩圈，晚上安寢時，李鳳岐抱著他，手掌能清晰摸到他凸起的背脊骨。但他又深知葉云亭的擔(dān)憂，無力阻止也不能阻止，于是葉云亭研制火器的時候，他便只能加緊練兵。如此就算研制不出火器，以昭越的兵力，也不會如同上一世般大潰敗。

好在皇天不負(fù)苦心人，他們所做的這一切，終于有了回報。

“嗯。我們很久沒有去溫泉莊子了?！比~云亭放松了身體，懶洋洋地往后靠在他胸口上，瞇著眼道：“不如尋個日子去松快松快吧?！?/p>

“好，我叫人去準(zhǔn)備?！?/p>

三日之后，兩人輕車簡從，去溫泉莊子上游玩。

帝王出行，說是盡量輕便，但人數(shù)還是不少。兩人沒有乘馬車，而是騎著馬，在護(hù)衛(wèi)的拱衛(wèi)下不緊不慢地出城。

初夏時節(jié)，上京城還未見炎熱。陽光和煦，山風(fēng)涼爽，十分宜人。

兩人邊走邊看，在經(jīng)過岔道時，瞧見歇腳的茶棚處圍著不少人，有人嚷嚷著“醒了醒了”、“不虧是大師”、“真是活菩薩”等等話語。

葉云亭皺了皺眉，以為是撞上了騙子行騙，循聲去看，卻見人群中，一個老和尚雙手合十一揖，不知是不是巧合，老和尚抬起頭時，目光正與他對上。

對方甚至還朝他善意的笑了笑。

看著這張透著熟悉的面容，葉云亭神色微震，滿眼訝然：“是他！”

當(dāng)初他與李鳳岐還曾派人四處尋過老和尚，又特意托出云寺的主持幫忙留意，卻一直未曾尋到對方的蹤跡。

沒想到竟會在此處偶然遇見。

老和尚的形貌與夢中相差不大，僧衣依舊是陳舊的，還打著補丁。唯一不同的是，對方神色平和，眉間并無憂慮凝重。

葉云亭喚住李鳳岐，兩人命護(hù)衛(wèi)留守原地，遠(yuǎn)遠(yuǎn)跟在了老和尚的身后。

老和尚似乎是救了個人，那人的家屬千恩萬謝之后方才離開。而老和尚沒有收謝禮，只喝了一盞茶后，便離開茶棚，往岔路口走去。

兩人追在后頭，待離開茶棚的視線之后，老和尚方才在一棵老樹下停下，轉(zhuǎn)身看向遠(yuǎn)處的二人，雙掌合十一揖：“二位陛下可是有事要問？”

葉云亭有些驚訝，接著又釋然。

他們并未刻意掩飾，老和尚能看出來也不奇怪。

到了近前，兩人下了馬，葉云亭回了個禮，瞧他所去的方向，問道：“大師可是往出云寺去？”

“正是?！?/p>

葉云亭聞言卻是面露疑惑，按照前世的軌跡，老和尚應(yīng)當(dāng)早就到了上京才對?？扇缃駞s是比上一世整整遲了三年。

他的疑惑還未問出口，卻聽老和尚道：“三年前，老衲夜觀天象，曾見輔星將隕，而帝星紅光纏繞，乃是不祥之兆。老衲心中憂慮，耗費心力卜算國運，卦象卻是大兇?！?/p>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神色十分唏噓：“可正當(dāng)老衲推測出輔星所在，準(zhǔn)備前往上京時，卻發(fā)現(xiàn)天象忽然大變?！?/p>

暗淡的輔星重綻光芒，而帝星受其影響，紅光衰弱，紫光漸盛。他再一推演，竟得了個大吉。此乃是國運昌隆、氣數(shù)綿延之象！

他雖看不透轉(zhuǎn)變的玄機(jī)，卻能猜到這一切的變化，與輔星的變化息息相關(guān)。

如他們這等方外之人，能窺一兩分天機(jī)，卻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窺探。于是他打住了去上京一探究竟的想法，只靜心等著事態(tài)變化。

一晃三年過去，結(jié)果與他的第二次卜算相合。他這才起了心，來上京一探。

倒是沒想到，還沒進(jìn)上京城，就先遇見了正主。

老和尚心滿意足，微微笑道：“施主想問之事，老衲亦不知答案。但佛家有因果之說，凡事有因必有果，今日之果，必定是他日之因所導(dǎo)致?！?/p>

李鳳岐聽的云里霧里，只覺得這老和尚真能繞圈子。

倒是葉云亭若有所思，良久，方才一揖：“多謝大師解惑。”

老和尚回以一禮，之后與兩人分別，往出云寺行去。

李鳳岐皺眉，嘖了一聲，說：“神神叨叨一堆廢話，結(jié)果也是不知道?！?/p>

葉云亭卻是搖頭：“但他說的沒錯，我能重活一世，必定是有緣由的。”

他想起夢中煉獄般的場景，尸橫遍野，人不如畜。活著的人拼盡最后一滴血也要抵御外敵，那么死去的人，魂靈會不會也日夜盤旋在故土之上，企盼著驅(qū)除外敵，重獲安寧？

這片大地上曾建立過無數(shù)國家與王朝，但國家消散，百姓代代交替。唯有這片大地長存。

若是大地有靈，恐怕也不愿意見到那樣的人間煉獄吧？

雖然已經(jīng)無從證實這個猜測，可葉云亭卻寧愿相信這是真相。

他的重生，或許是上一世千千萬萬的英靈換來的。

重活一世，又能幾次在夢中窺見先機(jī)，防患于未然，也不是單純的運氣好，而是因為他肩負(fù)使命——他要在一切災(zāi)難的最開始，阻止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發(fā)展。

“幸好。”葉云亭抬頭望天，輕輕嘆息一聲。

李鳳岐莫名，側(cè)臉看他：“幸好什么？”

幸好我回來了，也幸好你選擇相信了我。

葉云亭握住他的手，朝他彎眉淺笑，嘴上卻說：“沒什么，我們?nèi)デf子上吧?！?/p>

見他不說，李鳳岐也不再追問，只與他上了馬，折返回最初的岔道口，帶上護(hù)衛(wèi)，不緊不慢地往溫泉莊子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