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悅走到沙發(fā)前,說:“方總,我今天來是因為……”
“卓先生。”男人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不管你要談什么,這樣不請自來的打擾我的私人時間,是不是有些無禮?”
他一僵:“抱歉。我在你的秘書那兒約不到時間,不得已才……”
對方笑笑:“來找我,是想跳槽?”
卓悅抿了抿唇,頭略低了下去:“是?!?/p>
“得罪了投資人,被風(fēng)嵐棄置,走投無路之后想找我的華盛做下家。你這算盤打得挺好?!蹦腥舜竭吥悄ㄐχ械某爸S越來越濃,“你當(dāng)我方明衍這兒是廢品收購站?”
這話毫不留情,如一雙手將他的自尊狠狠摔在泥里。卓悅臉色發(fā)白,指甲用力得快要刺破掌心。
他樣貌出眾,眼中自有一股靈氣,從出道起便一帆風(fēng)順。還沒畢業(yè)就被風(fēng)嵐的老板沈浩風(fēng)看中,挑大梁主演了古裝電視劇《征戰(zhàn)山河》,一舉斬獲最佳電視新人獎。年少成名,便不太把誰放在眼里,性子冷漠高傲,不善與人相處。
娛樂圈新秀輩出,卓悅的戲路又一直固定在古裝公子哥兒上,二十六歲的年紀(jì)便被小鮮肉們擠到了一邊。幾個月前,公司給他爭取了一部劇的主角,讓他去陪出品方坐坐,大約是對方動手動腳,他便給了那老板一巴掌,不但生生把角色給打沒了,還連帶讓公司失去了投資。沈浩風(fēng)大怒,直接將他雪藏了,經(jīng)紀(jì)人助理通通撤走,由著他自生自滅。那出品人在圈子里勢力挺大,許多古裝劇劇組也不敢再邀他。這大半年的時間里,他再沒有接到過一單廣告、一個角色、一個通告,幾乎已經(jīng)淡出了人們的視線。養(yǎng)父借的那些高利貸更讓他雪上加霜,已經(jīng)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
卓悅低著頭,睫毛微垂將眼里的情緒遮住,有些艱難地開口:“我之前口不擇言,對方總說了很多不合適的話,很抱歉……”
兩年前華盛曾對他拋出過橄欖枝,高價邀他跳槽。老板方明衍本人還曾親自找他談過一次,那時候他風(fēng)頭正盛,回絕得毫無余地,也頗讓對方下不來臺?,F(xiàn)下再來求人,真的也是因為走投無路。華盛比風(fēng)嵐規(guī)模大,方明衍這個人在圈子里地位不低,黑白兩道左右逢源,即便是那個出品人也不得不買他幾分面子。仔細(xì)算來,他是自己東山再起的唯一希望。
“要道歉的話,光靠說好像沒什么誠意。”方明衍靠在沙發(fā)上,聲音有幾分慵懶,“把這杯酒喝了?!?/p>
卓悅看著盛放在高腳杯里淡青色的液體,繃緊了唇線。他酒量淺很容易醉,所以平常一直都避免飲酒,然而此刻已是騎虎難下。他拿起杯子,閉上眼一仰脖吞了下去。那酒度數(shù)很高,咽下的時候只覺得火焰從食道一路灼燒到了胃里,熱辣辣的。他強(qiáng)忍著難受問:“方總覺得現(xiàn)在誠意夠了嗎?”
“我接受你的道歉?!蹦腥说哪抗鈴乃樕暇従徛舆^,猶如打量一件貨物,“不過在商言商,你的戲路不寬,惹麻煩得罪了投資人,又被壓在箱底這么長時間沒有曝光率,你覺得,我為什么要在你身上砸錢?”
卓悅沉默了許久,目光里涌上一層冰涼的絕望,慢慢地說:“你確實沒有簽我的理由?!闭f完轉(zhuǎn)身便要向外走。
“站住?!钡统恋穆曇魝鱽?。
他站定,回頭冷然道:“方總還想怎樣,逼我再喝一杯嗎?”
方明衍彎了彎唇。
這家伙的脾氣還和兩年前一樣,有著從骨子里透出來的清高冷傲,就像是淤泥里濯清漣而不妖的蓮花,漂亮而干凈。然而在這個染缸一樣的圈子里,這樣的人通常只有兩種結(jié)果,失勢淡出,或者浸染污濁。果不其然,只過了短短兩年他就從山巔跌入谷底,不得不低頭相求。而即便是求人,他的態(tài)度還是這樣桀驁的,猶如執(zhí)拗的野馬,不肯妥協(xié)。
綜合評定卓悅,并不差。與那些單單外貌俊美的男演員不同,他的眼神清亮剔透,專注時仿佛直視著你的內(nèi)心。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清然自若的風(fēng)韻,仿佛從古畫里翩然而出,讓人一見難忘。這也就是為什么古裝劇喜歡找他做主演的原因,如果好好培養(yǎng),他會有所成。但前提是——先要磨掉他身上那些鋒利的尖刺。
方明衍淡淡地看著那人:“如果我愿意給你一次機(jī)會,你要付出什么作為交換?”
卓悅眼里有一瞬的迷惘。
他孤單地站著,眼里泛起許許多多難以形容的情緒,最終像是放棄了什么一樣,輕輕垂下眼眸:“用我所有的一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