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暉愣了。
雖然這個表情一閃即逝,但還是被楚河敏銳的察覺到不對:“——你不是跟張順一起從東城趕過來的嗎?張順呢?”
周暉直勾勾盯著他,半晌突然摀住右肋,痛苦道:“疼,好疼……”
周暉滿臉蒼白,冷汗如雨,那表情真實得周潤發(fā)來了都要甘拜下風。楚河不疑有他,立刻沖上去扶住他緩緩坐到地上,解開衣扣一檢查,只見食指大的一處箭傷血淋淋橫在肋骨下,因為箭頭拔出匆忙,帶起半個手掌的血肉,看上去頗為嚇人。
楚河立刻意識到是自己干的,怒道:“你怎么不早說!”
周暉抓著他的手一個勁喘氣:“快,快去看看箭頭擦花了沒有……”
“你的頭才擦花了吧!”楚河迅速從他口袋里翻出潤喉糖瓶子,里面卻空空如也,最后一顆藥丸剛才被用在他自己身上了。他沒有辦法,只能徒手從自己衣擺上撕了塊布料下來給周暉包扎,但不知怎么回事,本來已經(jīng)幾乎止血的傷口一碰又開始流血,才包了兩圈就把布料都浸透了。
周暉氣喘吁吁,抓住楚河的手說:“親愛的,別管了,有、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
“你在胡說什么?還有藥嗎?”楚河一把掙開周暉,立刻起身去滿地狼藉的ICU監(jiān)護大廳翻了翻,在醫(yī)藥柜里找出半盒止痛劑和一支還未開封的注射器。他還想找找有沒有止血的藥粉,但病床和所有昂貴的醫(yī)療儀器都被碎磚斷石砸毀了,藥待撒了一地,在燈光全滅的情況下,只能勉強看到滿地打碎了的玻璃渣。
周暉無力的靠在墻角哼哼:“親愛的,我骨頭硬,快去看看箭頭損傷了沒有——”
楚河怒道:“別亂動!把繃帶裹緊!”
“沒關(guān)系,別管我,有件非常要緊的事……”
“——我說,”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你們能管管我嗎?再放我就要自然涼了?!?/p>
周暉和楚河同時回頭,只見神完天司仰天躺在地板上,如僵尸般轉(zhuǎn)了個脖子,幽幽看著他們。
“當著和尚的面打情罵俏真的好嗎?還有周老大,我直覺你說的鈴鐺用途跟我理解的不一樣……對那種東西我已經(jīng)很發(fā)憷了,別讓我落下心理陰影好不好?!?/p>
周暉捂著繃帶,連血都忘了流:“你什么時候醒來的?”
“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那里開始——我純潔的思想簡直被你倆玩壞了,周潤暉同志?!鄙裢晏焖颈砬榉浅B槟?,抬起還算完好的右臂,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過這就是他唯一能動的身體部位了,他腹腔被貫穿,左臂燒得焦黑,皮開肉綻慘不忍睹,稍微一動就散發(fā)出蛋白質(zhì)烤熟的氣味;幸虧燒傷在心臟部位前停了下來,否則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涼透了。
楚河過去幫他包扎和處理傷口,又打了一針腎上腺素,問:“第五組怎么會全部叛變了的?你什么時候被抓住變成的傀儡?”
“我本來就跟他們教派不同,黃教教義非常激進,央金平措才是他們的精神領(lǐng)袖……太復(fù)雜了,不說也罷?!鄙裢晏焖咎鄣贸榱丝跉?,斷斷續(xù)續(xù)道:“就算沒有這件事,央金平措也一直在打算弄死我。他假扮成于副后把我叫來這所醫(yī)院,騙我說這里有冤魂作祟,叫我超度。結(jié)果我一來就遇上了那幾個使用天魔鈴的灰袍阿修羅,媽的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p>
他疼得彈跳了一下,把頭窩在楚河懷里抽了半天氣才勉強緩過來,顫顫巍巍問:“那個……央金平措呢?那傻逼把真于副怎么了?”
楚河搖搖頭表示不知道,兩人一起回頭看周暉。
周暉滿面蒼白,冷汗涔涔,捂著傷口虛弱的搖了搖頭。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看上去比神完天司好不了多少,一個人蜷縮在黑暗的墻角,仿佛一頭受了傷獨自舔舐的猛獸。
“我剛才就想告訴你……”他頓了頓,沉聲道:“我把張順從東城區(qū)帶到這里,但在樓下遇見了假扮成你的央金平措。我急著上來找你,并且認為佛骨的能力對付央金副組長綽綽有余,所以就把張順一個人丟在了那里……”
他痛苦的咳了兩聲,補充道:“張順也同意了?!?/p>
楚河額角驟然一跳。
周暉立刻捂著右肋倒在地上,一個勁把身體弓成蝦米,把臉埋在膝蓋里呻吟:“啊——痛,為什么我的傷口這么痛啊——”
“你去吧,”神完天司充滿同情的對楚河道,“腎上腺素留兩支下來就行,我自己能照顧自己?!?/p>
楚河一點頭:“待會記得叫周暉也過去?!闭f著抓起銀白長槍,勉強爬起身,從滿地翻倒的儀器和碎磚中走出了ICU監(jiān)護大廳。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周暉才一骨碌爬起來,三下五除二扯掉繃帶,嘆了口氣說:“該死,剛才一激動真忘了小舅子,他不問我都沒想起來。”
神完天司一動不動的仰天躺著:“正常,你連戰(zhàn)友都放在邊上自然涼了嘛?!?/p>
“老子還沒計較你把整個組都搞叛變了的責任呢,趕緊閉嘴邊上歇著去!”周暉順腳把他踢到邊上,俯身撿起剛才掉在石頭里,還沾著鮮血的純青骨箭。如他所說箭頭確實被劃花了,應(yīng)該是捅進他身體的時候在肋骨上擦了一下,鋒利的箭尖上明顯崩掉了一小塊。
周暉摸摸長箭,嘆了口氣:“我就知道……”
“一根箭而已,別這么小家子氣行不行?!鄙裢晏焖揪S持著剛才被踢翻的姿勢,抓了本病例來當枕頭,這才覺得舒服了一點?!拔衣犝f這是你捕殺過的血海大魔的骨頭,是九頭嬰嗎?是的話我在西藏還養(yǎng)著幾只,趕明兒我送你兩根肋骨?!?/p>
周暉笑了笑,向剛才楚河離開的方向走去。
不知為何神完天司覺得他那個笑容非常怪異,但昏暗中又說不出是哪里不對。只見他黑襯衣袖口卷到肘部,露出肌肉結(jié)實的手臂;一手插在褲子口袋里,一手反抓著純青箭,按摩般一下下漫不經(jīng)心敲打自己的背。
“——不是九嬰,”他說。
“這是我自己的骨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