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和這點壞處相比,黃市長的好處真是讓本市人說都說不盡。比方說北邊鬧禽流感的時候,黃市長拍案而起,勃然大怒,嚴令衛(wèi)生委進行徹查,迅速保證了本市禽類肉業(yè)的安全衛(wèi)生標準;再比方說地溝油盛行的時候,黃市長雷厲風行,一查到底,為了杜絕有關(guān)部門上下包庇的隱患出現(xiàn),甚至不惜以身試險,天天蹲馬路牙子上親自試吃街邊攤上的炸雞。
大概就是因為官聲不錯的原因,中央妖怪管理委員會對黃市長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雖然沒有予以提拔,但至少也幾年都沒有讓他平調(diào)或降級。
黃市長還是很沾沾自喜的,覺得自己作為一只妖怪能入了人類的眼,實在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對此楚河是這么打擊他的:
“別做夢了,□□里出身茅山的能排一隊,國安還有個特殊辦公室里十個人九個是僵尸,誰有空理你這七八線的小市長?”
黃市長:“……我好歹是父母官,給留點面子好嗎!”
父母官黃市長氣哼哼的把自己龐大的身軀搬運到紅旗轎車里,因為占地面積太大,楚河差點連安全帶都系不上,好不容易才把帶扣從黃市長的大屁股下面掏出來:“……老黃,你真的要減肥了?!?/p>
“我這一周掉了五斤肉啊你知道嗎!”黃市長苦著臉說:“自從知道日本相田財團要來咱們這七八線小城市投資的消息以后,省里就老派人下來截胡,搞得我這吃不好又睡不好的,氣血兩虛精神衰弱的老毛病都特么回來了!”
楚河屏住呼吸,摸索著把安全帶扣上,才松了口氣。
“你說中央妖委都對我沒意見,省里干嘛老看我不順眼呢,他們知道我是黃鼠狼嗎?肯定不能呀!——難道還是因為當年我搶了老吳那王八羔子的市長位子?但那也是他自己作死啊!市中心立交橋垮塌雖然也有地龍作祟的因素吧,但主要原因還是老吳那幾個老王八吃了開發(fā)商太多回扣的關(guān)系嘛。要不是我當機立斷把你從金茂大廈里請出來鎮(zhèn)場,水泥地基一塌,當時那段路上的幾百個人都要沒命……”
黃市長熟練的從車座邊上掏出一個油紙包,從里面拿出雞骨頭嘎吱嘎吱的啃了起來。
“你說咱們市從小縣城發(fā)展到現(xiàn)在多難,好不容易吸引來個外資,我堂堂市長興奮得三天沒睡著,說起來都是淚?。∈±锊徽f大力支持大力表揚吧,竟然還派人下來截胡,良心都被狗吃了!不就是因為被我搞下來的那個老吳是省里的嫡系嘛!——還想瞞著我偷偷去跟外商接觸,幸虧我發(fā)現(xiàn)得早,惹惱了老子放個屁崩死他們!”
楚河嘴角幾不可見的抽了一下。
“省里派來的是什么人?”
“據(jù)說是外賓接待辦公室?!秉S市長說:“一個姓李的女主任,帶著個姓周的小白臉,還有幾個辦事員。哼哼今天還想一塊來見外商,我中午特意讓人把他們灌醉了,打包丟在酒店里……”
這個日本外商是昨天到的,昨天晚上已經(jīng)請了接風宴。黃市長本意是今天再安排個游覽,展示展示本市茁壯的發(fā)展勢頭,然后晚上搞個桑拿,進一步培養(yǎng)下感情;但日本方面非常有效率,直接就提出要去市郊發(fā)展區(qū)看場地,爭取這兩天就把工地選址定下來。
對此黃市長也沒什么好說的——早點一錘子買賣敲定,也省得這塊從天而降的肥肉被人惦記嘛。
“三十五億的外資投入啊,說不定建完酒店,還要在附近建大型休閑娛樂中心呢?!秉S胖子啃完雞骨頭,把油嘴一擦,煞有介事的拍楚河肩膀:“別說兄弟不照顧你呀楚總,這個項目要是能拿下,我黃大仙就把你當親爺爺!”
“……”楚河說:“你千萬別?!?/p>
說話間紅旗轎車已經(jīng)在市郊發(fā)展中心門口停下。這塊地方離主路已經(jīng)有一段距離了,周圍是成片空曠的土地,除了當初做建筑規(guī)劃時臨時搭建起來的展示中心之外,只有很遠的地方有幾所醫(yī)院和中學。不遠處有一塊被建筑商承包下來的房產(chǎn)開發(fā)區(qū),手腳架剛起來,此刻還坑坑洼洼的。
日方投資商竟然已經(jīng)到了,被一群人圍著,站在空地周圍的鐵絲網(wǎng)邊也不知道在張望什么,連紅旗轎車停下來都沒人發(fā)現(xiàn)。
黃市長挺胸腆肚的下了車,中氣十足的一揮手:“哎——”
所有人刷的回頭。
緊接著展示中心主任仗著身材瘦,體型靈活,一把推開眾人率先沖過來:“黃市長!黃市長!不好了,咱們這出事了!”
他一把抓住黃胖子,整個人都在哆嗦:“有——有——有人跳樓了!”
黃市長:“啊?!”
楚河立刻下車,只見那主任也是嚇著了,大熱天的抖成一團,豆大的汗水順著眉毛往下淌都來不及擦:“邊上那個——那個建筑工地,剛才有人從上面跳下來,我我我我我親眼看到他摔成了那么一大片!我們剛才電話報了警,市長您可算來了,這這這這這可怎么辦……”
黃市長:“你說啥?!”
“跳下來的人是我的翻譯,”人群中走來一個穿考究灰色西裝的男子,伸手和黃市長握了握,用生硬的中文禮貌道:“剛才我的翻譯說要去洗手間,轉(zhuǎn)眼就從上面跳下來了,正好被大家親眼看見。”
現(xiàn)場一片混亂,黃市長一邊抹汗賠笑跟那男子握手,一邊轉(zhuǎn)頭低聲對楚河解釋:“這位是相田義先生,就是相田財團的現(xiàn)任當家……”一邊還要強行鎮(zhèn)定的招呼眾人:“鎮(zhèn)定!都鎮(zhèn)定!警察馬上就來,誰也不準去動現(xiàn)場!”
楚河的視線越過眾人,望向建筑工地那邊,片刻后又收回,落在了日方那邊一個穿白色長袍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不過十七八歲,面貌俊秀而寬袍廣袖,低眉順眼的跟在相田義身后,沒聲沒息的就像個隱形人。
然而對楚河來說,他的存在感是非常鮮明的——他穿的那一身是狩衣。
那少年是個陰陽術(shù)師。
大概注意到了楚河的目光,相田義禮貌的點了點頭,指著那少年介紹:“這是鄙人的侄子,因為在捉妖伏魔方面還略懂些皮毛,所以被我?guī)砜碧焦こ田L水,協(xié)助項目選址?!?/p>
說著他頗有深意的拍了拍黃市長肥厚的肩膀,笑道:“——鄙人的侄子脾氣好,并不會仗著本事就任意妄為,所以市長實在無需害怕啊,哈哈哈哈!”
在混亂中的其他人都沒有聽懂,但黃市長臉色幾乎瞬間就變了。
“相……相田先生說笑了,”黃鼠狼那張胖臉上黃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幾乎連笑容都維持不?。骸昂呛恰钪兑豢淳蜕倌昕⌒闱巴緹o量呵呵呵呵——”
少年陰陽師上前,在黃市長幾乎有點驚恐的目光中恭敬的欠了欠身,聲音是那種很自然的柔和:“黃先生您好,我的名字叫蘭玉。”
緊接著他轉(zhuǎn)向楚河,剎那間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某種危險的氣息,瞳孔微微張大又緊縮。
“……”少年陰陽師左手拇指扣右手掌心,雙手交握,手背向外,欠身行了一個術(shù)士專門的見面禮:
“初次見面,請多關(guān)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