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順曾經(jīng)以為,他哥會一直這樣下去,要么孤獨終老,要么某天突然碰到一個賢良淑德貌美無雙且同樣氣質(zhì)優(yōu)雅的大家閨秀,然后相敬如賓忠貞不渝,成為上流社會標(biāo)準(zhǔn)的模范伴侶。
但他錯了。
有個人如同神兵天降般毫無征兆的成了他哥的“男朋友”,而且這個男人,還貌似是個狠角。
張順忍不住翻身坐起,回頭咬著后槽牙盯著他哥。
他哥無知無覺躺在床上,鬢發(fā)里隱約透著一段白色繃帶。
其實仔細(xì)想想,他哥雖然長得普普通通,臉色像失血過度般泛著無機質(zhì)的蒼白,而且說話做事疏淡有禮毫不討喜,但實際上是個很引人注目的人。張順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經(jīng)常去公司,知道公司里從剛?cè)肼毜那酀焦芾韺拥母删毰最I(lǐng),都會暗暗關(guān)注他們楚總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甚至?xí)驗樗涞囊黄扯樇t心跳不已。那怦然心動的勁兒,估計比張二少戴鉆表開豪車來搭訕還管用。
很難用語言形容那種風(fēng)度和魅力,那是一種懾人心神的力量,遠(yuǎn)非英俊相貌和甜言蜜語所能比。張順甚至覺得,像周一那種好萊塢影星般的皮相和身材,跟他哥站在一起的時候,都隱約被壓了一頭。
——是哪個男人征服了他哥?
張順也曾經(jīng)有沖動直接問,但楚河從回來的那天晚上就病倒了。
他從小到大的記憶里楚河就沒生過病,但這一下簡直病來如山倒,回酒店的時候高燒發(fā)到近四十度,被醫(yī)生來回折騰了一晚上都沒醒過來。第二天黃市長和日本投資方開會他也沒去,完全昏迷,水米不進(jìn),全靠打葡萄糖支撐生理機能。
張順都快急火上房了,差點跑院長辦公室去拍桌子,但醫(yī)生真的也什么辦法都沒有。周一那一腳根本沒造成什么內(nèi)腑傷害,手掌和額角也都是皮外傷,但楚河醒不過來就是醒不過來,最后院長只能下令隨時監(jiān)控楚河的心跳呼吸狀況,一旦發(fā)生變化就立刻送icu急救。
所幸私人病房條件先進(jìn),張二少又全心惦記著他哥,全天候陪護(hù)倒也不覺得苦。
“都他媽第三天了,”張順看看床頭柜上閃爍的液晶日歷,喃喃著道。
可能是時間越拖越久的關(guān)系,張順心里也越來越煩躁。h市本來就熱,這兩天晚上更是熱得蒸籠一般,空調(diào)呼呼的吹著冷氣都不管用,張二少只覺得心里有把火在燒。
他打了個內(nèi)線電話,叫值夜班的護(hù)士來看他哥一會,決定自己去外面走走。
醫(yī)院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日光燈白慘慘的照在墻壁上,泛出不明顯的青光。大概是走廊太長的緣故,風(fēng)聲還帶著尖銳的哨響,這要是拍鬼片的話連做場景都不用,直接搬個攝像機來就能行。
張二少在走廊盡頭的窗前站了一會兒,不由也覺得心里發(fā)毛,就想去樓下自動販賣機買包煙來抽。
私人病房在第十樓,進(jìn)電梯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有了個人,穿著綠色手術(shù)袍,一動不動的站在角落里。張順一時不察直接就進(jìn)去了,按鍵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電梯是往上走的,會在頂層停一下。
“……”張順也沒多想,直接按了一樓。
叮!
電梯門在頂層緩緩打開,他身后那個人卻沒動。
張順無意中一看,只見電梯正對一道長長的走廊,盡頭是手術(shù)室,此時紅燈正好滅了,大門哐當(dāng)打開,幾個醫(yī)生護(hù)士推著急救車呼啦啦的出來。
那車上的病人竟然已經(jīng)蒙上了白布。
“我去!”張順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就想按關(guān)門鍵,手剛抬起來就只見那個醫(yī)生尖聲道:“你等等??!”
“對啊,小伙子這么急干嗎!”護(hù)士也說。
“就這么急著上路嗎?”
“投胎的都沒你這么急!”
張順被醫(yī)生護(hù)士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正發(fā)毛,突然只見那白布下伸出來一只手,刷的把布一掀,緊接著病人直挺挺就坐了起來:“你等等我啊!”
“我操他娘!”張二少瞬間炸了,慌亂間也不知道錘了多少下關(guān)門鍵,只見電梯門緩緩合上,后面突然響起嘶啞的一聲:“你等等我啊!”
張順愕然回頭,只見那個穿手術(shù)袍的人抬起頭,臉色慘白遍布尸斑,兩眼直勾勾盯著他:“你為什么這么急?你為什么不等等我?”
張順只覺得一桶冰水當(dāng)頭澆下——這人明明是剛才病床上已經(jīng)蒙了白布的病人!
“你等等我呀!”病人上前一步,突然伸手就惡狠狠撲過來:“你等我一起上路呀!”
“我我我我我擦!?。 睆堩樅喼眹樐蛄搜澴?,條件反射就抬手拼命擋住那病人,手肘重重撞到了樓層鍵都沒注意:“救救救救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哥!哥!我擦——!”
病人揮舞著長長的指甲拼命向張順臉上撓,張順情急之下爆發(fā)出了巨大的力量,竟然當(dāng)胸一腳狠狠把這不知道是鬼還是僵尸的玩意踢了出去,轟的一聲撞到了電梯后板。緊接著病人呼哧呼哧搖搖晃晃的爬起來,裹著全身尸臭就撲上來,“叮!”一聲響,電梯回到十樓,徐徐打開。
張順連滾帶爬出了電梯,沒防備病人竟然跟了出來,兩只已經(jīng)呈灰色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向前盯著:“等等我,你等等我……”
“我等你麻痹!”人在極度的恐懼下會感到極度的憤怒,張順現(xiàn)在就完全不感到害怕了,對周一、對他哥那個男朋友、對楚河多日醒不過來的憤怒瞬間沖上頭頂,他想都不想就一拳把撲上來的僵尸打翻,又沖上去瘋狂用腳踩:“我讓你等!我讓你等!x娘養(yǎng)的,不叫你橫著上路小爺跟你姓!”
僵尸被踩得發(fā)了狂,嗷的一聲抱住張順,低頭就去咬他脖子。張順大叫一聲抵住僵尸灰白腐爛的臉,慌亂間被僵尸尖銳的指甲狠狠在臉上抓了一下,瞬間鮮血就涌了出來。
“我操……日你娘的……”張順艱難的抵著僵尸,但活人的力氣確實沒辦法和死人比,僵尸泛著濃烈腐臭的牙齒還是一寸寸接近了他的咽喉。
我擦怎么沒人來救命……小爺是不是要死了……
張順咬牙切齒,只覺得手上力氣在一點點流失。正當(dāng)他再也支撐不住的時候,突然全身一松,只見僵尸以一個奇怪的姿勢被提了起來,緊接著“咔!”一聲脆響,頭顱驟然一歪。
張順驚道:“哥!”
楚河喘息著從身后抓住僵尸的脖子,猛然發(fā)力,咔擦一聲硬生生把僵尸腐爛的脖子掐斷了。
撲通一聲僵尸的身體倒在地上,迅速燒了起來,幾乎眨眼間就變成了一攤黑灰。張順手忙腳亂想爬起來,但一用力就覺得眼前發(fā)黑,臉上被抓破的地方火燒火燎,剛抬手想摸,就感覺半邊身體已經(jīng)沒了知覺。
“哥,哥這是怎么回事?”張順躺在地上起不來,聲音都顫抖了:“我怎么,我這是——”
楚河急促喘息著半跪下來,扶起張順,搖搖欲墜往病房走。難為他竟然還能邊走邊扛著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張二少,但沒幾步也就完全脫了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張順聲音都變了調(diào):“我擦!救命!快來人——!”
然而整個樓層像是突然空了一般,別說人了,連點聲音都沒有,只有他尖利的尾音在走廊上回蕩。
“哥!哥你怎么了?!”張順終于意識到大事不妙,慌忙撐著半邊還有知覺的身體抓住楚河。只見他哥臉色白里透著虛弱的青灰,嘴唇都完全沒有一點血色了,散亂沒有焦距的目光在張順臉上停頓了一會兒,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么。
“你說什么?哥?”張順低頭靠近,楚河卻突然偏過頭,冰涼的唇就印在了他嘴上,渡過來一口氣。
“……”張順?biāo)查g就傻了。
天崩地裂亂石穿空都沒法形容張順這一剎那間的震驚,他好像把一切都忘了,未知的危險、混亂的局面都消失不見,所有的一切都變成空白,只有這個吻。
只有他哥冰涼柔軟,帶著微微的顫抖的嘴唇。
張順情不自禁起身半跪在地,反手抓住楚河的肩膀。一股令人陶醉的氣息從唇舌交接的地方流遍全身,就像冬天里溫?zé)岬呐?,凡是?jīng)過的地方都讓人舒服得想發(fā)抖。
伴隨著這股暖流,他感覺自己失去知覺的半邊身體迅速恢復(fù)正常,脈搏穩(wěn)定手腳有力,甚至連臉上的血都止住了。
“哥……”
張順充滿眷戀的聲音戛然而止,只見他哥顫抖的推開他,那一口渡過來的氣頓時中斷了——此時楚河的臉色已經(jīng)根本不像活人,要形容的話簡直都跟剛才的僵尸差不多了。張順一看就魂飛魄散,一把打橫抱起他就沖進(jìn)病房:“哥!你醒醒!別睡過去!醫(yī)生,醫(yī)生!日他娘的人都死哪去了?!”
楚河顫抖著搖頭,抓住張順的手,輕輕翻開他掌心。
張順瞳孔剎那間就張大了——
只見自己的手掌上,竟然印著一個金色的“卍”。
“佛、佛印?!”
“我……我把佛骨還給你了……”楚河抓住張順,目光渙散神志模糊,但冰冷的手指卻如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你……你能不能……”
張順腦子空白,但他哥顫抖的聲音卻還是一字一句傳進(jìn)耳朵里:
“你把摩訶的命……還給我……可以嗎?”
摩訶?
摩訶是誰?
張順半抱著人事不省的楚河發(fā)愣,突然只聽床頭柜上響起急促的手機鈴聲,頓時嚇了一跳,只見他哥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來電者信息——李湖。
擱平常張順根本不會接,但在這突然所有人都消失不見、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的醫(yī)院里,哪怕打電話的是周一呢,張二少都像是突然抓到浮木一般,迅速抓起手機接了起來:“喂?!”
“張二少吧,”李湖鎮(zhèn)定的聲音響起:“別掛聽我說。有人作了法要害楚總,現(xiàn)在危險還沒過去,待在你哥身邊不要動,別離開!”
張順怒道:“我知道!我他媽不過想出去買包煙就撞鬼了!現(xiàn)在怎么辦?!”
“關(guān)上病房門,誰敲都別開?!崩詈f:“等我過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