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2
玉竹頓時覺得胸口一陣阻塞,失語半晌,先前糾結(jié)的招呼言詞瞬間化為泡影,堪堪只留下了兩個字。
她對曾韞道:“走吧。”
曾韞卻沒有動,他不急不緩地用扇子從掛著的那堆里面挑出了一只素色香囊,拿到眼前細(xì)細(xì)端詳起來。
玉竹看到那香囊登時眼前一亮:和曾韞衣服同色的月白絲綢面,金絲紋繡著只孤鶴,雖沒有什么繁雜的配飾,卻因此愈顯清雅。
跟某人還真是相配。
她余光瞥一眼曾韞的腰間,發(fā)覺他這人不像尋常那些衣冠楚楚公子哥,并不喜歡把自己捯飭成一個掛滿雞零狗碎的花架子,腰間除了一把折扇空空如也。
她猜測曾韞應(yīng)該不是買給自己用的,那是送她的嗎?
說起來凌霄送她的香囊就是被他給弄丟的,也許是想以此聊做安慰。
那買香囊的娘子看曾韞似有意向要買,細(xì)眼彎彎笑道:“公子真是好眼力,一下子就挑中了我這小攤上的尖兒貨。咱家這香包是頤陽最手巧的繡女織就的,內(nèi)置上好香料,自用或是送您身邊這位小姐都合適呀!”
曾韞道:“怎么賣?”
女人看曾韞像是個富家公子,有心從他身上狠撈一把,大著膽子把小幾百文的東西往高處叫價:“這香囊材料金貴,最少也得……一兩銀子。”說完她見曾韞面色依舊,不知是嫌便宜還是嫌貴,自己的底氣陡降三分,趁他還沒表態(tài)又接著道:“不過做買賣最講究一個誠意,公子誠心想要的話,八百文也賣得。”
玉竹一聽有些著急,八百文不是小數(shù)目,她利用別人還蹭吃蹭喝,昨晚情濃之時又干了羞于啟齒的尷尬事,怎么能讓他再破費(fèi)?
她忙去扯曾韞的袖子,手還未到,卻聽他已淡淡道:“包起來,我要了?!?/p>
玉竹還從未在這樣的小攤畫過大價錢,盡管花的不是自己的銀子,仍然有種做了冤大頭的憋屈感,小聲道:“買這東西做什么,你給我兩百文,我就能給你繡個一樣的?!?/p>
曾韞轉(zhuǎn)身道:“此話當(dāng)真?”
玉竹沒料想他還認(rèn)真起來了,還沒等她編排好怎么吹噓自己并不存在的紋繡功力,只聽曾韞又道:“把你欠我的銀兩加起來,十個兩百文也不止罷?”
……這應(yīng)該還是給她留了面子,較真的話估計一百個二百文也打不住——光是腰間佩劍就不便宜,更遑論一路的衣食住行,花錢如流水,不敢細(xì)算。
如果能順利報仇雪恨,接下來的一兩年別的也不用干了,鉆在繡房里泡著吧。
曾韞大概根本不對她的草包水準(zhǔn)抱有期望,接著道:“要你繡十個出來似乎有點(diǎn)為難你,不如這樣,你繡一個和它一樣的送我,就算你我兩清了?!?/p>
玉竹有點(diǎn)懵,不知是不是錯覺,好像曾韞的咬字在“兩清”時格外地重。
她支支吾吾地應(yīng)了一聲,然后就要去伸手接老板娘遞來的香囊,中途被曾韞一手?jǐn)r了下來。
“你拿這個做什么?”他說完,又恍然大悟似的一笑,“莫非你以為這是要送你的?”
玉竹被他這玩味的態(tài)度弄得很不是滋味,訕訕縮回了手,心虛地道:“沒有,就是幫你拿著?!?/p>
他又柔聲問:“喜歡嗎?”
喜歡自然是喜歡的,玉竹抬頭看他,卻不敢說這話。
這一路以來都是她對曾韞吆五喝六,沒有想到一個晚上的時間一切反了過來,她愧疚到快要縮成一團(tuán)皺巴巴的布團(tuán),好像被放在醋里泡了一宿似的滿心發(fā)酸。昨晚難掩失望的曾韞和面前這個若無其事的曾韞,到底哪一個是真正的他?
曾韞見她不答,又湊近她耳邊,低聲道:“嗯?怎么不說話?”
氣息傳到耳朵里像探入了一只輕飄飄的羽毛,搔得她幾乎當(dāng)即就酥麻了半邊身子,耳垂滴了血似的紅了起來。
“還行吧,就……挺好看的?!?/p>
“好看也不送你?!?/p>
……
這人還來勁了。
玉竹正要翻白眼,卻見曾韞溫和地笑了笑,嘴角微翹,唯眼角不見丁點(diǎn)暖意:“不是曾某小氣,實在是有些東西不便贈人——譬如你掏心掏肺捧給人一片癡心,她可能只當(dāng)是鼠肝蟲臂,心向明月,而明月照的始終是別人。碰壁的滋味實在不大好,曾某頭破血流次數(shù)多了,總也該長些記性?!彼D了頓,“雖說小小香囊并非貴重之物,曾某亦不想丟給旁人糟蹋,還望玉竹姑娘不要見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