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韞道:“難說。一來盛笑春身體不好,燕雀山這種偏僻之地他不大會親自去;二來他鉆研的陣法邪氣頗深,和你師父的不是同一個路數(shù)。不過不論正道邪道,大道殊途同歸,陣法中總有些東西是相似的,所以也不無可能?!?/p>
玉竹沉思了一會兒,道:“我聽師姐說過,邪道陣法多以邪祟為媒,主蠱人心智,那有了清心玄香,是不是就不怕他的噬魂陣?”
曾韞道:“沒有那么樂觀。清心玄香只能起到穩(wěn)心凝神的作用,一定程度上會減少邪佞之物的影響,但若指望用它破陣,肯定不行。”
玉竹聽罷有些擔(dān)憂,她對噬魂陣了解不多,記憶里的零碎片段因格外令人發(fā)指而尤為清晰——將尸油煉化七七四十九天,浸泡噬魂牌布陣。但凡入了此陣,人目之所視皆為幻海,半個時辰內(nèi)損人神志,致人瘋癲癡傻,一個時辰則磨損肉身,如若兩個時辰內(nèi)破不了陣,入陣的活人基本上只剩下一灘水了。
她摸了摸胸口冰涼的布面,在這一刻真實的感受到了前路莫測中巨大的危機與壓迫感。
曾韞看她臉色,正要邁步上前的腿停了下來,眉間淺淺褶皺蹙起,安靜地看著她的側(cè)臉。
這清心玄香確實是作用有限,被他這么一看,她臉上涌出了些不自然的燥熱。
玉竹側(cè)過頭去:“我臉上有東西嗎?”
曾韞搖搖頭,目光在她身上淡淡地飄忽了一會兒,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最后他還是道:“你怕了?!?/p>
玉竹不語。眼前一陣風(fēng)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在半空中打了個漂亮的回旋,又徐徐落地。
曾韞手輕輕地抵住她的后腰,幾乎沒有用力,仿佛只是意在用透過薄薄的布料傳遞身上的溫度,給清心玄香的冰涼染上一絲暖意。
他薄唇輕啟,神情專注地望著她道:“如果你想放下仇鶴的劍,我可帶你去往別處,廣納弟子,再立師門,仇鶴的劍術(shù)招法或許還能綿延百年?!?/p>
這聲音太過好聽,言語如同泠泠作響的清泉,不管愿不愿意,多多少少都會聽到心底。
他沉沉地呼了口氣,仿佛要說一段極為壯闊的豪言,然開口卻是極輕柔的,如雨天飛燕輕掠過湖面:
“玉竹,你可以不去的?!?/p>
今晚去偷了孟老貓手里的寶鳳,勢必會驚動王書鈞,連上盛笑春的人全盤出動,一場剛平息的貓鼠游戲又要上演。
一旦走出這一步便不能回頭了。前路是深不可測的玄奇機關(guān)、冷血殺手,安能不怕?
但有些事,怕就能不做了么?
玉竹顧左右而言他,低聲道:“阿韞……你說習(xí)武為的是什么?”
曾韞略一思索:“因人而異,各人原因當(dāng)然不一。有人為報仇,有人為名望,有人為強體,但要我說,更多的還是為了行俠仗義?!?/p>
玉竹道:“是啊,行俠仗義,可什么才算是俠義呢?”
曾韞猝然抬頭,他的眼角比常人要狹長一些,眼尾有一條上挑的凹痕,使得那雙眼睛好像又被憑空綿延了一筆,看人的眼神都顯得更為幽深。
他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
玉竹不置可否。
曾韞悵然道:“俠者,明知不可為然義當(dāng)為而為之。行俠仗義,固然少不了鋤強扶弱、維持正道的滿腔正義,亦不能缺頭懸刀尖也要為的無罔無悔——蚍蜉撼樹,螳臂當(dāng)車,從來都是與‘俠’字相依相伴的?!?/p>
他就用那種獨一無二又格外深邃的眼神看著玉竹,緩緩道:“我們這些妄圖行俠仗義的,哪個沒點撞破南墻也不回頭的偏執(z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