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雞

臺上兩只雞，一青一紅，青斗雞烏云蓋雪，紅斗雞白絨褐邊。皆是圓眼粗喙，尖爪豐羽，連玉竹這樣的門外漢也看得出是好貨。

但這一廳的看客，眼睛都不在兩只軒昂的雄雞身上。

他們看的是臺前的人。

一人圓臉圓身，面色紅潤，眼睛瞇成了兩條細(xì)縫，不笑自有春風(fēng)，富態(tài)得宛如一個財(cái)神；另一人覆著一身灰袍，高且瘦削，肩胛骨高高突出，面容灰沉，兩腮凹陷，渾濁的眼珠半天才輪上一輪，好像一個將死的病人。

前一人是寶源坊的老板徐全，后一人是雙劍殺手、八怪之一，孟老貓。

看上去像只病貓。

不論是老貓還是病貓，此人是江湖中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铮J(rèn)出他來并不需要看他的臉，只需要認(rèn)他的劍。孟老貓的雙劍劍鞘刻有貓須貓耳，正是這病鬼腰間別著的那一對。

他到哪都會帶著他的雙貓劍。但今日，孟老貓不僅腰里別了一對山貓，手里還有一對劍。

這對劍劍身極長，劍鞘古樸大氣，刻有流云暗紋，美中不足的是劍鞘應(yīng)嵌玉石的地方是空的，只有兩個黑洞。

其他人對這對劍只是一眼而過，場中卻有兩人四雙眼睛牢牢地吸在了這對劍上。

曾韞瞇眼端詳：“這就是寶鳳？”

玉竹雙手攥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劍道：“千真萬確，我不會認(rèn)錯?！?/p>

賭局因劍而起，未定輸贏之前劍仍歸孟老貓。規(guī)則不算復(fù)雜，一籠十雞，孟老貓先選一只，再由徐全選出一只，這還不算完，兩只雞繼續(xù)由孟老貓選出代表自己的，剩下那只才代表徐全。

孟老貓手里有兩次選擇的機(jī)會，排除了徐全作為老板做手腳的可能，相當(dāng)公平的賭局。

臺上的撲斗未開始，臺下這幫老賭棍已經(jīng)按耐不住，紛紛自發(fā)下注，不一會兒已經(jīng)將中央一處坐席擺成了賭桌。

臺前一人敲鑼，這便是開始了。雙雞入場，這兩只兇禽先是靜靜地打量著對方，身子一動不動，連眼皮也不眨，然而只過了片刻，青羽雞沒有任何預(yù)兆地振翅而起，下喙如隼，瘋狂地?fù)渥南蛄思t斗雞。

紅雞正是代表徐全出戰(zhàn)的猛將，被這一撲啄掉下了兩根羽毛，頓時如同火燒了屁股，目發(fā)朱光，發(fā)了狠地開始啄咬青斗雞。

兩只雞你啄我撲，誰也不服輸，一時間雞毛亂飛，氣氛跟著熱鬧起來，四周呼號喝彩聲不斷。

曾韞朝玉竹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離開了座位，移往了不同的方向。

玉竹不動聲色地接近著孟老貓，他正聚精會神地關(guān)注著場中的兩只雞，人有氣無力地倚靠在圍欄上，脊骨翹得老高，那對先前被他握在手里的劍就擱置在一旁的木凳上面。

她手心已經(jīng)起了一層汗，有點(diǎn)發(fā)粘，人卻是平靜的。周圍一片沸騰喧囂在她而言如同虛空，只剩下自己的心跳，每接近一步，心跳的聲音就越是鼓噪。

終于移到了孟老貓的身后。

玉竹距離那對朝思暮想的劍只有一臂。

她把劍勾了過來。

對面的人群忽然爆發(fā)出一陣叫嚷，想必是曾韞已經(jīng)成功地?cái)嚻鹆耸露?，順利地吸引了看守過去，這邊她只要對付一個孟老貓。

而孟老貓本人也在好奇地看對面的熱鬧，還要分神留意場中兩只兇殘的斗雞，根本無暇顧及背后的小九九。

他只留給了玉竹一個骨瘦如柴的青灰背影。

一切順利得如有神助，接下來只要攜劍逃出，再和曾韞商量后招即可。

又或者可以借機(jī)殺了孟老貓。

他在專注地看對面的人海，看斗的你死我活的兩只雞，看笑瞇瞇的胖掌柜徐全，唯獨(dú)沒有看他的背后。

還有比這更好的機(jī)會么？

玉竹將要折身而去的步子停了下來，她回頭，拔劍，欲刺孟老貓。

前一刻還死氣沉沉趴在圍欄的人卻好像背后長了眼睛，病秧子尚未回身，手已經(jīng)摸到了腰間。玉竹劍出鞘的同時，他的山貓也出鞘了。

“嗆啷”一聲，火星如電。

兩個人，四把劍。

劍已經(jīng)抵在了一起。

玉竹心道：“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