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流螢睡得不安穩(wěn)。
夢里一只桃妖百般地糾纏,時而化作人形,時而是一團(tuán)煙霧,附在她耳邊說,“跟著我…永生永世!…永生永世??!”
窗外夜色濃重,雨水又毫無征兆地下起來。
羅帳細(xì)垂,流螢的額角滲出一層細(xì)汗,發(fā)絲貼在臉上,皺著眉頭輾轉(zhuǎn),于夢中躲避兇煞。
“呀!”
她終是在桃妖伸手去抓她的時候驚呼著醒來。
山雨帶風(fēng),淅淅瀝瀝,婆娑樹影如鬼魅一般投在墻上,窗扇也被風(fēng)吹得一晃一晃。
流螢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
她抬手抹一把額角,小衣已經(jīng)汗?jié)?,黏在身上并不舒服,她敞開扣子,酥胸半露,挑了帳簾伸出只小腳,趿上鞋子去關(guān)窗。
雨打樹葉嘩嘩地響,待窗關(guān)嚴(yán)了才覺得世界安靜了些,嘈嘈雨聲天地喧囂皆隔絕在外。
這么一折騰,流螢沒了睡意,這滿室安靜卻令她害怕起來。
深山老林,更深露重,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她與迎春兩個,大太太讓她們住得松泛,現(xiàn)下她卻巴不得大家都擠在一個院子里才好。
她這屋子還是最靠外的一間,推開窗就是山澗溪谷。
嚇人。
“迎春,迎春?”
流螢喚了兩聲,卻沒有人回應(yīng)。
迎春住得不算近,雨聲又大,流螢想她大約是聽不見,便打算自己去找她擠一擠。
她拎了件干爽的小衣,正要出門去,便聽見有叩門聲。
流螢心下一喜,心道迎春還是聽得了她的呼喚過來。
“快進(jìn)來,外面黑?!?
她滿心歡喜地打開門,笑容卻僵在臉上。
只見一個高大的黑影堵在門口,幾乎遮蔽了整個房門,雨珠順著黑得發(fā)亮的外衣滴滴嗒嗒的向下淌,上頭黑洞洞的,看不到臉。
流螢呆滯地向下看去,黑色外衣斜愣愣地支出來,她看不見腳,只能見到地上一灘不大的水痕。
忽然,黑影向她伸出手,流螢撤了一步,雙眼一翻,便向后倒去。
“流螢!”
韓宏義眼疾手快,一把攬住她的腰身,另手抬起在領(lǐng)口一按,厚重的軍用雨衣便掉在地上。
他將人打橫抱起,幾步進(jìn)屋放在床上。
“流螢!流螢!四姨娘!”
流螢聽了熟悉的聲音,緩緩睜眼,“…二少爺?”
韓宏義抓住她的小手貼上自己的臉頰,“是我,別怕。”
流螢驚魂未定,又捏了捏韓宏義的臉,確認(rèn)是真人才斂了驚懼之色,將提著的那口氣放下。
“嚇找你了?”
韓宏義單膝跪在床跟前,抬手捋著流螢的鬢發(fā)。
流螢可憐兮兮地點點頭,隨即羞臊地垂首,實在是太蠢了,竟被雨衣嚇暈了過去。
“是我不好,不該這個時候來找你?!?
韓宏義說得誠懇,流螢倒想起來,“二少爺不是說,過些天才得空,怎地這個時辰回來?可是要回大太太那兒?”
韓宏義搖頭解釋道,“今年雨勢急,怕有山洪,一營奉命在山上扎營,我便抽空來看看你,母親已經(jīng)睡了,不便去擾她。”
流螢點頭聽著,又覺得這話哪里不對,她蹙起眉頭,嬌嗔問道,“我這兒就方便打擾了?”
韓宏義抿抿嘴,“抱歉,是我唐突了,只是我忍不住想來看你,哪怕只是在門口待一會兒也好?!?
營地就在山道上去不到一里的開闊地,剛好能看到半山腰的韓家別院,待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站在了流螢的院門外面。
他的臉很涼,流螢垂下視線,眼睫忽閃,頗有些于心不忍地問道,“二少爺可是站了很久?”
“不久?!?
站一輩子都不能算久。
“聽見你屋里有動靜,怕你出事,沒成想,反倒把你嚇著了?!?
聞言,流螢噗嗤一笑,“確實有點嚇人,白天迎春才說桃妖的事,我還以為…”
“以為我是桃妖?”
流螢面上羞澀,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韓宏義笑起來,將她擁在懷里,“我倒希望是桃妖。”
“為什么?”
“將你抓走做媳婦,這輩子都不放回來?!?
韓宏義的身上很涼,可流螢卻覺得周遭燙得慌,將頭埋在他懷里才能平衡這灼熱的溫度。
靠在他胸膛,能聽見他強(qiáng)有力的心跳,以及他說話時胸腔發(fā)出的低沉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