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川搖頭,但她很快意識到自己搖頭對方也看不到,于是小聲說:“我不…不知道啊?!?/p>
岑崤和黎容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特別的意味,但是誰都沒說話。
怎么能那么巧,偏偏來取資料的這天斷電了。
兩個老師顯得有些煩躁,任誰遇到這種事,都不會太開心,更何況這下還不知道要等多久。
工作人員播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聽,顯然辦公室的其他人被叫去緊急處理了。
工作人員只好無奈又歉意的對兩位老師說:“等等吧,一會兒就能來電了,現(xiàn)在沒電也打不開大門?!?/p>
“唉,盡快吧。”兩個老師在原地不住踱步。
紀小川就乖乖靠在墻上,眼睛四下望著。
沒有燈光的長廊顯得有些可怕,向遠處看,就仿佛是個無底的黑洞,隨時可以將人吞噬。
再一抬頭,因為房頂太高,所以就連頂端也是模糊的。
他們被困在手機微弱的幽藍色光暈里,渺小,脆弱,不堪一擊,被濃郁的黑暗團團包圍。
紀小川緊張的咽了咽唾沫。
大約十分鐘后,工作人員又開始打電話,好在這次打通了。
掛斷電話后,他尷尬道:“呃……好像是短路跳閘了,還在檢查,一會兒就好?!?/p>
老師:“短路,怎么影響這么大一片?”
工作人員:“我不懂啊,以前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這種情況。”
又過了幾分鐘,紀小川舔了舔嘴唇,遲疑道:“我怎么覺得…越來越暖和了?”
長廊沒有窗口,不透陽光,陰冷干燥,穿著單衣都會覺得涼,更何況紀小川還貼著墻面。
但是現(xiàn)在,她確實覺得身邊的空氣變得暖和了,只是一點點,但女孩子對溫度還是很敏感的,所以她提了一句。
工作人員突然吸了吸鼻子,嘟囔道:“什么味兒?”
很快,兩個老師也聞到了。
空氣里,飄著一股難以形容的焦銹味兒,起初很淡,但是隨著工作人員的那句話,變得越來越濃。
兩位老師面面相覷,眼神中都帶著錯愕。
工作人員也意識到了什么,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兩步,慌張的捏起電話。
黎容看不清走廊里發(fā)生的事,但從幾個人的談話里,他也聽出了不對。
“怎么了?”
紀小川嗓子眼發(fā)緊,她睜大眼睛,望著距離自己不遠處的鉛銀色大門,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朝大門的方向張開掌心。
她的掌心,感受到了比肩頭更真實的熱度,來自鉛銀色大門的熱度。
“老大…”
紀小川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該思考什么。
工作人員在語無倫次的跟對面介紹這里的情況,聲音在長廊里回蕩,被逐漸升高的溫度托舉,又沿著脆弱的電流傳遞給對面。
“馬上來人!馬上來人!馬上來人!”
他連說了三聲,然后一把抓起身邊的老師:“你們跟我出去,這里不安全,他們一會兒就下來人處理!”
兩位老師鬢角已經流出薄汗,他們剛欲抬腿跑,就聽見鉛銀色厚重的大門處傳來哢吧哢吧金屬摩擦的聲響。
大概是什么被破壞了,導致鐵門出現(xiàn)了故障。
紀小川緊緊捏著手機,雙眼直直的望著傳來可怕聲響的大門。
“小川,快走快走!”有個老師來拉紀小川的胳膊。
“砰!”
一聲巨大的悶響,不知是什么東西落地或炸開,大門肉眼可見的腫脹了起來,鼓出一個淺包,金屬材料被無限拉伸,擴張,呈現(xiàn)逐漸扭曲的模樣。
緊接著,咯吱咯吱,大門在大理石地板上摩擦,更大的一股熱浪從縫隙中涌了出來。
因為炙烤而毀壞的大門,自己彈開了!
紀小川被熱量吹起劉海,感受到臉上的毛孔都緊閉了起來。
她瞇眼扭頭,下意識避開這股撲面而來的熱浪。
可等她很快適應這種溫度,再次向彈開的大門看去時,她看到了灼灼跳躍的火光。
像撕扯破爛的鬼面,顫抖著,向前逼近,它舞動著扭曲的身子,將焦銹味道灑向每個角落。
“真是著火了!”
“檔案室著火了!”
“快走快走,可能是電火!”
……
三個男人七嘴八舌的低吼。
“滅火器在哪兒?”在慌亂的低音部中,突然響起尖銳的高音部,幾個年紀不小的男人一愣。
紀小川嘴唇顫抖的望著越來越膨脹的火光,大腦仿佛被狠狠錘了一拳,頭皮發(fā)麻。
那是放著律因絮全部資料的檔案室,現(xiàn)在正被火光吞噬著,她不知道火燒了多久,不知道燒掉了多少東西。
她震驚又恐懼,明明溫度升的越來越高,她卻覺得心里冰冷一片。
黎容都走到這步了,都努力到現(xiàn)在了。
為什么會這樣?
在即將要完成最大的夢想前功虧一簣,跌落云端,眼睜睜看著火舌吞噬所有的希望。
該怎么接受,該怎么承受?
不可以!
絕對不可以讓黎容承受這樣的打擊!
她必須得做點什么,她一定要做點什么!
她的希望是黎容給的,所以她要護住黎容的希望。
工作人員被她吼懵了,磕磕絆絆道:“最…最里面墻邊?!?/p>
他甚至都沒意識到紀小川要做什么,就下意識回答了問題。
兩個老師也沒反應過來。
其實紀小川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她的大腦還沒想出辦法,身體就先一步行動了。
“紀小川!你要干什么!”黎容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斷斷續(xù)續(xù),滋滋啦啦,聽不真切。
這里的信號本就不好,如今斷電斷網,紀小川自己的網絡跳成了2g。
紀小川沒有回答,她越過噴涌的熱浪,沖向長廊的盡頭,她將雙手貼在墻上,發(fā)瘋一樣摸索滅火器的位置。
借著狼狽的光亮,她總算找到了滅火器的方位,好在a中教育很全面,她知道滅火器該怎么用。
“紀小川,你別弄,有專業(yè)的人來!”老師趕緊朝紀小川喊,甚至想去拉紀小川的胳膊,但是卻被越來越洶涌的熱浪逼了回去。
紀小川舉起滅火器,聲音里帶著絕望的悲鳴:“來不及了!等人就來不及了!”
她雙眼含淚,擰開滅火器,義無反顧的沖了進去。
她沒經歷過太多事,她不知道自己可能會發(fā)生什么,她以為滅火器就像一層保護膜,可以保護她。
她要撲滅所有火,她要救起微弱的希望,她只有這一個念頭。
“紀小川你給我回來!”黎容周身血液凝滯,再一次感受到即將失去什么的恐懼,他一邊朝手機怒喊,一邊沖向門外。
他的聲音剛傳過去,還來不及聽到回音,視頻通話驟然斷掉了!
岑崤依舊比黎容冷靜,他狠踩油門,車向檔案館奔去。
黎容緊緊攥著手機,攥的指甲發(fā)白,他眼神輕恍,牙齒打顫,克制著情緒:“不是意外……”
岑崤面沉如水:“不可能是意外,短路到起火,時間短,但火勢卻太大了。”
黎容嘴唇泛白,手機邊緣在手掌硌出一道深深的痕跡:“短路也不該起火,檔案館不可能沒有漏電保護!”
岑崤猛打方向盤,車子幾乎平移了過去:“只可能是先破壞滅火裝置,在檔案室里放火,讓火燒斷電路,造成停電?!?/p>
黎容蹙眉,眼神慌亂的有些脆弱:“是誰?素禾生物已經垮了,鄭竹潘還在拘留所?!?/p>
岑崤:“能進檔案室,至少與調查組關系匪淺,你先冷靜,別急,慌了就沒辦法思考了。”
“紀小川……別有事,一定不能有事……”黎容自言自語的念叨著。
他當然慌,他表面上可以表現(xiàn)的很克制,但心里已經慌的不行了。
這是他第一次敞開心扉結交朋友,他很幸運,遇到的都是真心相待的朋友。
他也漸漸地,把他們當成了家人,無話不談,親密無間。
他很珍惜,很驚喜,很愛護。
雖然他從不掛在嘴邊上,但他心里知道,他有多在意這幫人。
他不能忍受他們任何一個受傷害,尤其是因為他受傷害。
他會不知道…該怎么給他們報仇。
黎容和岑崤趕到檔案館的時候,火已經被撲滅了,紀小川灰頭土臉,一臉狼狽的在休息室發(fā)呆。
她手臂上有一小塊燙傷,頭發(fā)也被燒的參差不齊,臉上掛著被烘干的淚痕,呈現(xiàn)不正常的紅,但是還好沒有受重傷。
黎容沒有通行證,是直接硬闖進來的,他看見紀小川,沖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但自己的手卻止不住的發(fā)抖。
還不等他說些什么,紀小川一看到他就“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老大…我笨死了,里面太多了,我不知道…要救哪個!我看不清!”
“我撲不滅!太…太大了,都燒了!怎么辦…資料要怎么辦!”
紀小川眼淚滾滾而下,絕望又委屈的望向黎容,她的手指上滿是炭灰,還起了幾個水泡,應該是去抓帶火星的檔案袋燙的。
黎容聽到她中氣十足的哭聲才算松了一口氣,他身上的冷汗刷刷往下流,蒼白的嘴唇至此才有了一點血色。
他又氣又急,咬著牙,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現(xiàn)在腦子里已經想不起資料了,他有種劫后余生的萬幸,幸好紀小川沒事。
徐唐慧也火急火燎的從a大趕過來了,剛接到消息,她嚇得魂不附體。
她早就把紀小川當自己閨女看待了,路上有那么幾秒,她覺得心臟都快停跳了。
好在紀小川胳膊涂了藥,除了狼狽一點,沒出大事。
徐唐慧一把把紀小川抱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邊安撫著,一邊柔聲責備:“你這傻孩子,你這傻孩子……”
紀小川啜泣著縮在徐唐慧懷里,把眼淚往徐唐慧衣服上蹭。
徐唐慧疼惜的給她擦著臉上的淚水:“好了好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別哭了閨女?!?/p>
岑崤扶住黎容,低聲道:“簡復林溱往這兒趕了,我去告訴他們別露面,這兒人多眼雜?!?/p>
黎容輕輕點頭。
看著慧姨慢慢把紀小川安撫下來,黎容的理智也開始回籠。
他的嘴唇慢慢恢復血色,手指也不抖了。
他到飲水機邊接了一杯涼水,咕嘟咕嘟喝了幾口,眼神沉靜了下來。
“今天燒毀的是我父母的資料,可以帶我去火災現(xiàn)場看看嗎?”他看向站在休息室里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左顧右盼,不知該怎么回答。
按理說是不能帶閑雜人等去看現(xiàn)場的,但這人說燒的是他父母的資料,誰也不好意思說出拒絕的話。
一個把紀小川從火場里拽出來的老師站起來,嘆了口氣:“你就是黎容吧,原來你跟小川是朋友。”他又對工作人員說,“你們就帶他看看去吧,也不會影響什么?!?/p>
黎容臨走前,給紀小川接了一杯溫水。
他無奈的搖頭,低聲道:“傻不傻,不要命了?”
紀小川絕望道:“可是…律因絮…沒了!”
黎容淡笑:“放心吧,他們擊不垮我,更贏不了我?!?/p>
紀小川茫然的抬起頭,呆呆的望著黎容。
黎容眼底確實沒有絕望,沮喪,相反,他的目光中帶著堅韌不屈的斗志。
他的確不會被打敗,更不會被擊碎。
他擁有那么強大的靈魂,他始終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
紀小川終于,信賴的點了點頭。
黎容說可以,那就是可以,黎容從不說大話。
黎容剛一離開休息室,就被岑崤拉了過去。
岑崤用力擁抱了他一下,安撫似的揉了揉他的頭發(fā)。
黎容并不掙扎,他柔軟的貼在岑崤懷里,下巴抵在岑崤的肩膀上,眨著眼睛,把自己隱藏的情緒,盡數(shù)傳遞給岑崤。
他要支撐住整個小隊,但他可以向岑崤示弱,尋求安慰。
岑崤也不在乎周圍工作人員的眼光,他撐著黎容半個身子的重量,嘴唇貼在黎容耳邊,挨著薄薄的耳骨,低聲道:“有件事還沒告訴你,gt201你沒來得及看到的結果,是成功。”
黎容精神一震,驀然睜大眼睛。
岑崤一邊撫摸他的背,一邊輕聲道:“寶貝兒,你真優(yōu)秀,你的一期試驗,是成功的?!?/p>
岑崤說過——
“你得允許自己情緒低落,然后來我懷里取暖?!?/p>
他做到了。
黎容揪著岑崤的衣服,眼睛濕漉漉的,卻充滿明亮的光彩。
他永遠可以在岑崤這里獲得溫暖和力量。
他的后盾,他的光源,他的港灣,他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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