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校門,遠(yuǎn)遠(yuǎn)瞧見那家料理店外站了個人,頭戴毛線帽子,敞開的駝色大衣里頭是黑毛衣和筆直的牛仔褲,身形窈窕而高瘦,白凈的小臉未施粉黛,只涂了口紅,有了幾分女人味,氣色顯得很好。
過馬路前,他暗暗解下手腕上的紅繩,放進(jìn)口袋。
那頭的陳諾也遠(yuǎn)遠(yuǎn)打量著他。天氣很冷,他沒戴手套,也沒戴圍巾,身上穿著黑色羽絨服,底下是雙黑靴子,高大而灑脫,目不斜視,朝她走來。
“……”
走近了,他稍稍偏頭,在街燈下瞧她的臉:“差點沒認(rèn)出來?!?/p>
“是么,”她笑了笑,緩緩吸一口氣:“你什么時候到的?”
“剛到?!?/p>
“坐的飛機?”
“火車,”他撇她一眼:“順道去北京轉(zhuǎn)了轉(zhuǎn),挺好玩的?!?/p>
聞言她不冷不淡地哼笑:“您還挺悠閑?!庇謫枺骸靶欣钅??”
“放在賓館。”
“哦。”她轉(zhuǎn)頭望向玻璃窗:“我的朋友還在等呢,我們進(jìn)去吧?!?/p>
又說:“我沒告訴他們你是我爸,不然他們會很拘束。”
陳恕挑眉:“那你怎么介紹我?”
“叔叔啊?!彼仡^沖他笑。
他不是很理解,難道叔叔就不拘束了嗎?
事實證明,那群大學(xué)生確實沒怎么把他當(dāng)長輩。七八人的聚餐,氣氛十分熱絡(luò),陳恕坐在旁邊聽他們聊什么人文,歷史,復(fù)興,還有時不時摻雜的英文單詞,他什么也聽不懂。這些話題對他來說太過陌生,就像路邊攤和西餐廳兩個極端,無法發(fā)生碰撞。于是兩個小時里,他沉默的幾乎一句話都沒講。
直到有人向陳諾敬酒。
“多謝你這次幫我們拍MV,說實話我都沒想到你會答應(yīng),之前好幾個師兄找你,你都沒理會他們呢?!?/p>
“就是,跑了幾公里,陳諾腳都磨破皮了,你趕緊多喝幾杯謝謝人家?!?/p>
陳諾笑:“別啊,我還要謝謝你們呢,把我拍得那么好看?!?/p>
“你本來就好看?!?/p>
“對,五官偏西方,但氣質(zhì)很中國,我喜歡?!币慌赫f。
大伙兒笑起來。
聚餐結(jié)束的時候陳諾有點喝醉了,陳恕不知道她什么時候?qū)W會喝酒的,想起以前她頂多用吸管嘗嘗啤酒,而現(xiàn)在白的紅的不管什么,仰頭一口就悶了。
真是變化很大呢。
“陳諾,你回學(xué)校嗎?”走出餐館,朋友們問她。
“不了,”她搖頭,輕輕打了個酒嗝,把手放進(jìn)陳恕的掌中,與他十指相扣:“我跟他走?!?/p>
眾人面面相覷,忍不住打量幾眼:“那我們先回去了?!?/p>
“好。”
夜色沉沉,街燈閃爍,陳諾低頭看著自己與他交握的手,自言自語一般地說,“要是放在平時,我得收多少錢啊,你知道我為什么愿意免費幫他們拍那支MV嗎?”
“不知道。”
她冷笑:“對啊,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關(guān)心,就算我死在外面你也覺得沒什么吧?”
陳恕低頭看她:“我不是這個意思。”接著語氣認(rèn)真地問:“那你告訴我,為什么愿意免費幫他們呢?”
“因為那首歌,我覺得每一個字唱的都是我?!?/p>
“……”他望著她似笑非笑的眼眸,心里很難受,“諾諾?!?/p>
“難道不是嗎?”她挑眉:“也算是我回來送你的第一份禮物,爸爸?!?/p>
他忽然覺得不知該如何與她相處了,他們之間的交流似乎存在暗涌,無法進(jìn)行友善的溝通。而且陳諾的脾氣仿佛也變得有些喜怒無常,上一秒與他輕松說笑,但下一秒好像就會冷嘲熱諷甚至翻臉。
是在跟他賭氣嗎?
陳恕暗自嘆息:“先回賓館休息吧,你也累了?!?/p>
“我確實很累,你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自嘲般一笑。
車水馬龍的街道,人煙熙攘,冷空氣拂過臉頰,留下一層透骨的涼意,兩個熟悉的人站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親近又疏離,疏離又親近。
這種滋味,真不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