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輕云為傀女霍纓叛離望山、劍指同門的事,很快就傳遍整個洛陽城。
望山門在其余門派面前都抬不起頭來,這還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叛門的不是別人,是望山門人人敬仰的首席弟子,皇帝親封“第一劍”的正道魁首——謝輕云。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因忌憚謝輕云手中的問寒劍,伐魔正道的隊伍軍心動搖,其余三大派都要他師父董守正出山,來給個說法。
各路人馬盤踞在洛陽城中,暫且按兵不動,只不過關(guān)于謝輕云和霍纓的流言蜚語已傳得沸沸揚揚。
九霄峰峰眾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索性閑在山中,每天談?wù)撜務(wù)撏馊耸侨绾纬R霍纓與謝輕云的,日子很是快活。
給霍纓治傷的藥很烈,這教她痊愈得快,不過連著半個多月,霍纓都不大清醒,只能斷斷續(xù)續(xù)感覺著些東西。
她能聽到峰眾恭恭敬敬地稱著“師父”,也能看見立在床前的人影,像很多年前那樣……
師父喂她吃藥,每日幫她擦臉,衣不解帶地守在床頭,在她掌心寫字,跟她講“要好起來”……
那時他戴著面具,現(xiàn)在露出一張俊朗的臉來。
她有時意識清醒了些,知道師父原來就是謝輕云,心里又恨又喜;有時意識不太清醒,便胡亂地暗嘆:噯,我怎將師父看成謝輕云啦?我與他正邪殊途,這樣念想著他,以后怕是沒有歡喜的時光過了。
如此反反復(fù)復(fù)數(shù)日,她才從混沌中脫身出來。
醒來時,霍纓聽見人在高興地拍手,道:“我就說她死不了,禍害遺千年??!”
霍纓啞聲咒罵道:“你們這群吃里扒外的小王八蛋?!?/p>
“師父你瞧,還有力氣罵人呢!我們是小王八,師父就是大王八!你罵我就是罵師父!師父你快教訓(xùn)教訓(xùn)她!”
霍纓道:“我看你們要死。”
那人還想跟霍纓拌嘴,讓一道清朗的聲音止住了,“她既醒了,你們也別擔(dān)心了,都退下罷。午后都到山下布陣。”
“……”
他們指著這位去教訓(xùn)霍纓的愿望怕是不太明了了。
一干人伸長脖子,擠眉弄眼地看了看霍纓,確定她是睜開眼睛了的,才陸續(xù)退下。
寬厚的手掌撫住霍纓的背,令她坐起。
霍纓摸著那劍傷,已經(jīng)結(jié)痂,邊緣長出輕粉色的新肉,很癢很癢。她想撓,手腕子又被捉住。
謝輕云道:“別碰,忍一忍?!?/p>
霍纓推開他的身子,“滾開!你是什么人,要來管我的事!”
“……”
沉默了一陣,謝輕云知曉沉默也不是辦法。
“我是什么人?”他握住霍纓的手,“你拿我當(dāng)什么人?霍纓,咱們在赤鎮(zhèn)那一晚,我就認(rèn)定,不娶你怕是不行的……”
霍纓啐道:“誰要嫁你!我嫁得是誰?師兄?師父?正道魁首?還是這九霄峰的峰主!”
“我絕非有意瞞你?!?/p>
“你有什么苦衷!”
“……”
他垂首,一副任憑霍纓處置的神情,交代道:“我要說那《陰詭經(jīng)》本是霍家祖?zhèn)餍姆ǎ惚睾尬抑翗O?!?/p>
其中太多牽扯,哪里是一言兩語就能解釋得清的?
因這本心法秘籍遭人覬覦,霍家村千百條人命受盡屠戮,《陰詭經(jīng)》也流落江湖,輾轉(zhuǎn)多人之手,最后一次出現(xiàn),就是在鬼眼青的手中了。
所謂霍家村遷址,不過是仇家為掩蓋罪行的借口說辭。
謝輕云得幸活來一命,仰仗師公施飯之恩,才歸在望山一派。
他負(fù)著血海深仇,又負(fù)著尋回《陰詭經(jīng)》的使命,可也謹(jǐn)遵父母遺愿,未敢有一刻使自己困頓于仇恨當(dāng)中。
當(dāng)日隨江意濃回洛陽的情意是真,作不得半分惡念,在鬼眼青的家書中找尋到《陰詭經(jīng)》的下落也是意外……
可這樣的話,倘若告訴江意濃,她豈能信?那時她恨正道恨得要死,多半要認(rèn)定他也是來搶奪《陰詭經(jīng)》的。
他最懼教霍纓恨。
好一陣兒,霍纓兀地罵道:“大王八蛋。”
謝輕云承認(rèn)道:“我是。”
“你還是卑鄙混賬,不要臉皮!”
“我是?!?/p>
“偽君子!小淫賊!”
“是,我是。”
霍纓眼里蓄滿淚水,她張手抱住謝輕云,低頭往他肩膀傷狠咬一口,“我就是個大傻瓜,自作聰明,以為混騙住你。你才是真正的聰明,越聰明的人,越會裝傻!你一頂一的聰明!”
謝輕云眼眶輕紅,也合臂抱住她,“你殺我,我也甘愿?!?/p>
“我不殺你。”霍纓掙著身,去捧謝輕云的臉,“殺你才可惜。我要你伺候我一輩子,謝輕云,你這樣欺負(fù)人,你必須千倍、萬倍地償還回來!”
“……”
見他毫無反應(yīng),霍纓親了他一下,又拿明亮烏黑的眼睛瞧他,“你這般聰明,知不知我說得話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