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時，原本呆呆的小女孩聽到父親的話，臉上也立刻露出恐懼之意。

孟思雨趕緊去握小女孩的手腕，小女孩卻像觸了電一樣，立刻甩開。

母親的手有點(diǎn)冰，讓她回憶起那天晚上把手伸進(jìn)漆黑的沙發(fā)底下后，被一只無形的、冰冷的手死死拽住，怎么也不肯放……

齊亮立刻醒悟過來，懊悔在女兒面前提了，讓孟思雨把齊小梅帶出去。

謝靈涯這才知道為什么他們只用繩子系著女兒的手，對張道霆使了個眼色，跟著出去。剛才這對夫婦都以為他是志愿者之類的，就留給張道霆解釋吧，他說可能管用一些。

謝靈涯在院子里的盆里摘了一朵花，放在齊小梅手里。

齊小梅看他一眼，怯怯接過了花。

“謝謝你，小哥。”孟思雨對他勉強(qiáng)一笑。

謝靈涯手結(jié)靈官訣，在齊小梅背上拍了幾下，小女孩當(dāng)時便感覺身上的陰涼仿佛被一陣溫暖驅(qū)散了，纏繞在心頭的恐懼也一下淡去了很多一般。

齊小梅主動伸出手，抱住了謝靈涯的手臂。

孟思雨驚訝地看著謝靈涯，她女兒自從遇到那件事之后，就連他們也很難親近。

“沒事。”謝靈涯又握著齊小梅的手看了一下，拿了些藥膏出來，這是海觀潮自己做的，他給齊小梅慢慢擦好藥，齊小梅的神色就越來越放松。

里面張道霆和齊亮一直在說話，外頭謝靈涯卻是默不作聲地安撫齊小梅，順便還給齊小梅把脈，用太素脈法算了一下。

等到齊亮兩人從殿內(nèi)出來時，齊小梅已經(jīng)由謝靈涯扶著去踩花壇邊玩兒了，臉上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齊亮也露出訝異的神色，和孟思雨對視了一眼，“張道長說要請他師兄出馬……”

剛才在里面，就他和張道霆，他一說，張道霆就嚇得發(fā)抖，導(dǎo)致他一臉莫名其妙。他自己還沒來得及回憶起恐懼，張道霆先怕了。

然后張道霆趕緊解釋，術(shù)業(yè)有專攻，他師兄才專攻這個，就是剛才出去那個。

齊亮就是沒有想到，他們誤認(rèn)為是打雜的這位小哥，見效居然這么快，一下齊小梅精神就好了好多。

“就是這位，這是我?guī)熜帧！睆埖丽s緊道，朝謝靈涯這邊伸了伸手。

孟思雨：“……”

她還以為這小哥是打雜的，沒想到也是專業(yè)的，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沒做道士打扮。孟思雨都覺得難怪他和女兒說了幾句話，女兒立刻好轉(zhuǎn)很多。

“剛才失禮了，大師，謝謝你?！泵纤加昝Φ?。

謝靈涯搖搖頭，“沒什么?！?/p>

他也沒到處說自己捉鬼的事，知道的人心里明白就行，所以畫符都避著。后來看到齊小梅被嚇到了，就先出來安撫一下，反正張道霆會解釋。

張道霆給謝靈涯總結(jié)了一下，那天晚上之后，齊小梅晚上也經(jīng)常遇到這樣的事，只要是黑暗的角落，仿佛隨時都會有一只冰涼的手來拽她。

床底下，餐桌下，那只手好像無處不在。齊小梅手上的淤青，也越來越重。

齊亮和孟思雨都不敢讓她單獨(dú)待著了，家里的燈一到晚上就全打開，然后到處去求神問佛，已經(jīng)請和尚做過一次法事了，今天又跑到了抱陽觀來。

謝靈涯問過了齊小梅的生辰八字，自己推測了一下，施長懸不在，他自己試著問道：“你家……是不是新搬家的？”

“不是啊，我們家的老房子了?！饼R亮道，“我丈母娘留給我老婆的，因為孩子要上學(xué)，就裝修了一下住回去?！?/p>

“那就是動過土，是平房對嗎？”謝靈涯更加篤定了，他算過齊小梅的命，變數(shù)應(yīng)該是和土有關(guān)。

“是！我們把天井重新做了一下！”齊亮都快破音了，“您的意思是房子有問題？”

齊小梅被張道霆帶著去喝水了，孟思雨把繩子解開站在一旁，此時也說道：“我外婆以前告訴我，物件老了會成精，是不是我們家什么老東西？是我家的木盆，還是我家的搟面杖？？”

她記憶中這些都是有很長年頭的東西了，自己小時候就在了。

“老物件是可能有靈性，但是這回應(yīng)該是驚醒了地下的尸骨，天井，我看看照片。”謝靈涯看了一下他們修整后的天井，說道，“天井太大了，面積過大，引風(fēng)聚水，躺在下頭不舒服?！彼肫鹗裁?，“是了，拖著你女兒的手，都是從下方出現(xiàn)的?！?/p>

齊亮和孟思雨都有種想暈倒的感覺，尤其是孟思雨，她從小就住在那兒，“那，那地下有尸骨？”

“別怕，人類發(fā)展這么多年，很多地方地下都有尸骨，只是埋得深或者淺的區(qū)別罷了。你們家可能正好和人家的埋骨地對上了，動土變了些風(fēng)水，便把逝者驚醒了，這個……怎么說呢，人家可能在那兒住得更久?！彼灾x靈涯也不好說誰有錯，“而且這應(yīng)該只是一種提醒，否則單憑你們，也沒法把女兒拖回來?！?/p>

再有就是小孩陽氣弱一些，所以才選擇了齊小梅下手。

謝靈涯這么安慰，齊亮和孟思雨也沒覺得多好，苦哈哈地看著謝靈涯：“大師，那現(xiàn)在該怎么辦，把房子再變回去??？”

“等我一下。”謝靈涯說著，背過身去開始查手機(jī)。

齊亮和孟思雨：“？？”

為什么突然開始玩手機(jī)？

張道霆趕緊把話題引開：“可能是有人找，我?guī)熜趾苊Φ?。?/p>

最近還忙著準(zhǔn)備考研復(fù)試呢……沒多少天就要去復(fù)試了。

過了一會兒，謝靈涯信心滿滿地轉(zhuǎn)身，“待我去你家，測出尸骨所埋之處，把它掘出來安葬，這樣就永絕后患了?！?/p>

齊亮夫婦沒注意到的時候，張道霆擦了擦汗。

……

謝靈涯去了齊亮家，以定穴之術(shù)測出具體的埋骨地，是齊亮家臥室一角的地方，從這個地方往下挖四五米，果然起出來一具白骨，而且泥土十分濕潤。

孟思雨家這老房子，當(dāng)初打地基也就一米，蓋房子時都不知道下面還有白骨。

謝靈涯用白酒和黃表紙把白骨一根根擦干凈了，然后裝進(jìn)容器中，念了幾道度亡咒，叫齊亮去找塊墓地安葬了。這年頭買墓地也得花錢，不過對齊亮他們家來說，花錢消災(zāi)了。

包括他家臥室挖這么個大洞，回填后還得裝修一番。

而這個時候，都已經(jīng)過了上元法會的時間，不過之前謝靈涯給他們寫好疏文了，只要讓道長代上就是。

謝靈涯看齊亮忐忑不安，心里知道，“算了，這個我先帶回道觀念經(jīng)，你要埋葬時，再來取?！?/p>

齊亮感激不已，要找墓地也得等天亮，他真不敢和這尸骨共處一室。

“其實你們以前就是樓上樓下住著，一直也相安無事啊。”謝靈涯笑著說。

齊亮：“……”

齊亮硬著頭皮道：“您別說了，我都快不敢住這兒了?！?/p>

“人家這都要搬家了，別怕。”謝靈涯說道，“今天還供了燈，今晚上元節(jié)，天官賜福，你們一家一定會平安和順的?！?/p>

“借您吉言了?！饼R亮心里總算舒服了一點(diǎn)。

謝靈涯和他們道別，齊小梅還依依不舍地牽著他。

“手要好好涂藥哦?！敝x靈涯摸了摸齊小梅的腦袋。

……

謝靈涯回抱陽觀時已是晚上十一點(diǎn)多了，步行街掛著許多燈籠，這是傳統(tǒng)習(xí)俗了。

上元節(jié)，天官喜樂，因此要點(diǎn)燈。

街市掛著紅燈籠，一絲新春余喜縈繞著，而道觀內(nèi)也供著盞盞油燈，與天上星斗交相輝映。供燈使自身慧燈常照，福報深厚。

謝靈涯邁步進(jìn)門，大門只是帶關(guān)。他推門便見院內(nèi)的桌案上星星點(diǎn)點(diǎn)，此燈要點(diǎn)滿七日夜，因此法會結(jié)束也沒收。

此時，燈火明滅間，隱約照亮正垂首念經(jīng)的一抹形影。

謝靈涯依稀辨認(rèn)出來，咳嗽一聲：“是小可愛和小可愛的主人回來了嗎？”

做完法事這么晚了，回來看到門未關(guān)，人獨(dú)立，竟是有種還有人在等他回家的感覺，不覺一笑。

施長懸倏然抬頭，恰好看見謝靈涯站在原處對自己一笑，一雙臥蠶笑眼，極為生動，眼中落著的不知是滿天星斗還是一院燃燈。

他竟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

若干年后，商陸神回憶起來，叉著腰說：“當(dāng)時本可愛便念了一句詩！”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