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乖龍(上)
謝靈涯欲言又止,因為他發(fā)現(xiàn)與其向老人解釋什么是耳報神為何自己要叫耳報神小可愛,不如就放人家一條生路,這么大年紀了,不容易。
“……可以?!敝x靈涯把手電筒給老人了,自己把手機的電筒功能打開。
老人想想說道:“我去后面我弟弟家里待著,你們有事就叫我?!?/p>
謝靈涯點點頭。
老人走了之后,謝靈涯和施長懸走進祠堂,憑著亮光把燈打開。祠堂的燈,是那種有點老式的,燈泡垂下來,黃色的燈光亮起。
但是,祠堂太大了,這光亮無法照亮每一處,角落中仍然是幽深的,看起來反而更加有些未知的神秘感。
謝靈涯從天井之間穿過去,淺淺的天井中布滿了青苔,在黑暗中吞吐著幽深的氣息。
謝靈涯慢慢走到桌案前,這里供奉著幾代祖先的牌位與泥像,他拿了三支香,打算先上個香打個招呼,表示一下敬意。
此時看到爐中的情形,謝靈涯回頭招呼了施長懸一聲,讓他來看。
施長懸本來在看藻井,此時也過來一看,只見香爐中除了香灰之外,還有一些黑色的焦灰,有經(jīng)驗的人一看便知道,“發(fā)爐了。”
謝靈涯點頭。發(fā)爐,指的就是爐中的香腳自己燃燒起來,而且不是因為香太密、太大,導(dǎo)致香灰引燃香腳,而是自己從下往上燒起來。
發(fā)爐在廟里都象征著神明靈驗了,信眾會看做神跡之一。
而如果是自己供奉著祖先,發(fā)爐了,則是祖先有事要告知,是好是壞就要請專業(yè)人士來卜問了,比如這邊的老師公。
商氏祠堂發(fā)爐的事情,沒人告訴他們,應(yīng)該不是沒注意到,這里既有師公又有上了年紀的老人。謝靈涯想,應(yīng)該是有了其他預(yù)警,他們已經(jīng)斷定祖先發(fā)怒,所以說都不必說了吧。這和那些動靜比起來,的確是小事。
“如果真是祖先不平,為什么師公們來做法求不到一個答案?難不成法力都不行?”謝靈涯喃喃自語。
施長懸說道:“既然如此,請來一敘吧。”
正是,這件事要真是落在商氏先祖身上,那終歸還是要請他們過來的。
好在東西是一應(yīng)俱全的,謝靈涯準備了一下,燃香禱告,拜太乙天尊,試圖將商氏先祖請來。
——謝靈涯從業(yè)以來,無論請神招魂,基本上是百試百靈的,除非像上次紅陽道把魂魄拘住了。
因此,當謝靈涯發(fā)現(xiàn)請不來商氏任何一個先祖時,他和施長懸有多驚奇不言而喻。
不可能商氏的先祖?zhèn)內(nèi)ネ短チ税。嫒チ?,發(fā)爐是怎么回事。那難不成被拘起來了?沒事誰會拘商家的先祖魂魄?什么深仇大恨啊?
“……不會有什么邪法師吧?”謝靈涯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薅羊毛還有緊著一只薅的???把人家里的魂都抓走了?!?/p>
這是很不合理的,俗話說舊鬼不如新鬼。普通人家的后代供奉,總是越近的供奉越多,遠的祖宗慢慢都不供奉了,到那時祖宗倘若陰壽未盡,還在陰間,沒吃沒穿,精神狀態(tài)、力量當然不如新鬼。
還有就是普通生老病死的鬼魂,力量也不如厲鬼強大,真要拘役,正常法師也有個挑揀,哪能不管不顧一股腦全收了。
正在此時,謝靈涯聽到“啪嗒”一聲,回頭一看,并未看到什么。緊接著,啪嗒之聲不絕于耳,他才發(fā)現(xiàn),下雨了。
豆大的雨滴落在天井,密密作響,天邊更是隱隱傳來雷鳴之聲。
謝靈涯走到天井邊,伸手感受了一下,手掌立刻便濕了,“好大的雨啊?!?/p>
“天氣預(yù)報說今晚有雷陣雨,過會兒應(yīng)該便會停?!笔╅L懸說道。
謝靈涯安心下來,往回走。
剛走到梁柱旁邊,天井之上一抹白色閃過,隨即轟隆隆雷聲響起,竟是直擊屋頂,一道霹靂打在了天井上的房檐!
謝靈涯猝不及防,還是施長懸伸手將他往自己這邊一拉,護著他緊退幾步。
而身后,謝靈涯原來站的地方有好幾片瓦。
天井上的屋檐缺了一個大口子,碎木瓦片大多落在天井之中,砸得粉碎,帶著焦痕。
“臥槽?”謝靈涯都呆了,剛才他和那道霹靂直線距離應(yīng)該只有幾米吧,從來只有他拿雷符嚇唬別人的啊。
謝靈涯一時都失聲了,半晌才想起來,嚎了一聲:“有沒有搞錯,我祖師的師父是玉樞雷府的薩真君?。≈v點人情好不好?”
施長懸:“……”
這一道雷實在是驚人,整個小壩村都被吵醒了,燈光陸陸續(xù)續(xù)亮起來,還有人出來看,消息從祠堂這邊一直傳到村尾。
祠堂被雷劈了。
這在崇敬祖先之風(fēng)盛行的昴縣可是大事,不少村民穿著睡衣踩著拖鞋就上祠堂來了。
看守祠堂的老人更不必說,一進來看到這樣子,也沒心情問謝靈涯他們看事看得怎么樣了,跪在泥像前就起不來了,嘴里用方言不住地念叨。
村民們陸陸續(xù)續(xù)趕到祠堂,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們出門時,唯有濕漉漉的地面能證明剛才下過一場雨了。
大房的嫡系也來了,他們在人群中格外顯眼,所有人都遠離他們,小聲議論著,不時看一看他們的方向。
那竊竊私語的內(nèi)容無非是:“看,作到天打雷劈祖先了,缺大德了吧?!?/p>
還有人說自從風(fēng)水塘填了后,村里很多倒楣事都出來了,現(xiàn)在更是祠堂都出事,簡直造孽。
搞得大房的后人臉色都一陣青一陣白。
主張?zhí)钐恋娜四筒蛔×?,他排行第五,平時大家叫他商五,他拉著看祠堂的老人:“三叔公,這,我可早就停工了,你不是請了大師來嗎?大師還沒看好?”
老人擦了擦眼淚,“大師今天才到,晚上過來看事,結(jié)果這里就打雷了?!?/p>
商五順著老人的指引,看到了謝靈涯和施長懸,他慌亂地說:“你,你們行不行啊,還沒有和祖先溝通嗎?要不還是請師公班吧。”
“昴縣這幾個師公班,最有名的兩個我們都請來了,有什么用?”老人憤憤道,“你倒是上心,你自己怎么不去請?這兩位大師是杻陽大道觀的大師,上次在鳳坪村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幫他們的師公看好了事!”
商五一下又蔫了。
謝靈涯暫時沒有把所有商氏先祖都沒感應(yīng)的事情說出來,今晚的事情和那道雷都太蹊蹺了,謝靈涯覺得自己一定是忽略了什么細節(jié),他還要再整理一下思緒。
“商老,今晚請大家都去休息吧,這件事我們還要再琢磨一下?!敝x靈涯按著老人的手道。
對方看著謝靈涯堅定的眼神,總覺得還是靠譜的,讓大家都回去休息,另外叫住幾個漢子,約好明天來補房頂。
“那還得找瓦匠,咱們這個瓦都是老瓦了……”
一行人低聲細語,離開了祠堂。
謝靈涯最后回望了一眼整個老舊的祠堂,和施長懸一起,去龐源家休息了。
……
說是休息,實際上謝靈涯和施長懸都捧著手機徹夜尋找線索,試圖從古書、抱陽筆記里找找有沒有相似的案例。
祖先鬧祠堂的例子有太多了,數(shù)不勝數(shù),理由也五花八門,但是沒有一個是祖先一邊鬧事,一邊又不肯見法師解決問題的。倒是找出幾個祖先要有災(zāi),提前警示后代希望得到幫助的,謝靈涯一一抄錄下來。
而且謝靈涯想起,商老曾提起過,風(fēng)水塘邊有頭牛被劈死了,兩次打雷,相隔并不遠,還都落下來了,他覺得有一絲詭異。再加上,祖師爺與雷火有關(guān),雖然不知道是否有關(guān)聯(lián),總之找的時候也留意了一下含有雷劈的事故。
兩人挑燈夜讀,眼睛都熬紅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八點多,龐源的女兒來叫他們?nèi)コ燥?,謝靈涯才一拍桌子:“我靠,找到了!一定就是這個!”
施長懸也精神一振,“什么?”
謝靈涯手機給他,這是抱陽筆記中,某一任師祖的游歷。
這是在兩百年前了,這位抱陽觀的師祖去外地問道,途中經(jīng)過一曠野,忽然風(fēng)云變幻,下起雨來,遠處隱隱有雷云。
師祖一看,便知道要打雷了。
此時,他見一棵小樹上掛了一條小小的擺設(shè),身上顏色鮮艷,有紅有黑有黃,交織如同錦緞,這位師祖博學(xué)廣聞,一見便道:“此為乖龍,現(xiàn)下雷云將至,四下空曠,小樹恐不能保其性命?!?/p>
說罷,師祖從包袱中拿出一只牛角,這是他攢了許久錢買來,準備做牛角卦的。師祖拿著牛角一伸,小蛇有靈性,立刻鉆了進去。
師祖牛角系在樹上,自己打著傘在遠處休息,過了一會兒雷云過來,果然一道霹靂降下來,將牛角打得粉碎,但是小蛇因此安然無恙。
事畢,小蛇便主動跟著師祖,做他座下一愛寵了。
“乖龍?”施長懸眼神閃爍,雖然具體事件不一樣,但從核心內(nèi)容來看,的確很像是。
謝靈涯再用“乖龍”兩個字在筆記里一搜,搜出來更多內(nèi)容,有代代師祖的見聞、補充,可謂十分詳盡。